射程短不要紧,只要达到射程不久可以了么?!
至于对方回过神之后的反扑……边军就这二十艘船,多半是把家底都押了全注。他的船队比对方多两倍,牺牲前排几艘船作掩护也足够了。
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拉近中,边军似乎也觉察到什么,忽然开始调整炮口,似乎是在准备第二轮射击。
行驶在最前方的几艘南江船顿时沉不住气,拉动火绳抢先射炮。在他们的预估中,射程大约应该快要搭边,只要能抢在对方前面把对方击沉,自己就算是安全了。
这一轮炮射,眼见着就快要达到对方的船头。
分家郎君一喜,觉得再靠上去些,自己多半就能抢到一个头筹,立刻命人马上装填石弹,他是丝毫没有留后手,船楼上几门火炮齐齐喷出石弹,如漫天花雨一般朝着边军泼洒。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十几门大炮齐射的后坐力,瞬间破坏了船体的平衡,让原本就因为重心过高而不甚稳定的行船变成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随着炮口喷射出长长的火焰,大船也轰然倾覆,朝着一侧斜斜栽入南江之中。
在众人惊愕到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船楼连带着沉重的铜炮在半空断落,重重砸中了后船。
轰——
接下来的南江,几乎还是一场滑稽剧的大舞台。
耀武扬威的陆氏火炮,伤敌和自伤的比例达到了一个可笑的程度,只要一发射炮弹,陆家的楼船就会发生剧烈的摇晃,因此倾覆在江水中的船只不知凡几。
岸上的南郡百姓都看傻了。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从来都是南郡之光的陆家船队,竟然会因为发射火炮而翻船!
这……这……这到底是杀敌还是自杀?难不成陆氏船队中出了叛徒?
岸上的百姓看不明白,可城头的陆涛却是心知肚明。
他闭了闭眼,知道仿制火炮一事彻底败了。那个狡猾的弃子,不但引导他走上错误的道理,还诱使在上面投入了大量的金钱,人力和物力!
为了仿制火炮,陆家放弃了北进的机会,堵上大量的资源,死伤无数的工匠,最终不过是死巷里挣扎,造出了一个似像非像的西贝货,成为天下的笑柄!
而墨宗,却是踩着他的脸面打出了威势,趁他埋头仿炮的时候急需力量,造出了足以扭转战局的船队!
他早该想到的,以那人的机灵,怎可能在临走之时留一个火炮给他们,明明那船都炸的粉碎了!
这是计,是针对他陆氏一族最恶毒的复仇。
此消彼长,如今的陆家败局已定,陆氏船队被消灭,不过是个时间问题。那小子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回归陆家,他自始至终,要的就是倾家灭族的结果!
败了,到底是败了,一招错子,满盘皆输!
越想越是气闷,胸口犹如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喉头一阵阵涌着腥甜的味道。
在隆隆的炮声中,陆涛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他再也听不到周围亲信和常随的惊呼,黑暗笼罩了他全部的世界。
在意识隐约模糊的最后,他的视野中只有南江上格外蔚蓝的天空。
蓝,是真的蓝,清澈和通透,一如他年少时曾经无比憎恨过的漠北草原,广阔得不可思议。
那时候他穷困潦倒,挣扎存活,很少有机会躺在草地上看天。
结果挣扎一生,似乎与那时看到的也没什么两样。
原来,一样的。
第316章
陆涛吐血昏迷, 陆家群龙无首,理所当然输掉了南江之战。
这一次,几乎是灭顶之灾。曾经纵横江上几百年的船队化为乌有, 从此南江再也不能成为南郡引以为傲的天险,而只是一条任由他人自由来去的水道而已了。
这个打击, 对于南郡的世家来说, 几乎还是灭顶的。不单单是武力上遭到碾压,更严重的是信仰的崩塌!
生活在南郡的世家大族, 甚至平民百姓, 他们中的许多人一直觉得南郡之外的地方粗鄙贫瘠, 不如南郡安逸富庶。
这种想法在之前不无道理,毕竟南郡百年间都未经受战火的洗礼,就连先业朝太祖立国之时, 对南郡也是采用了和平收编,甚至为了拉拢南郡的世家而给予不少优待,这些都是其他地方不曾享有的。
所以到了今日, 骤然受挫的恐惧便来的格外冲击。一夜之间,整个南郡风云变色, 岐江城中人心惶惶, 许多小世家的家主干脆等在陆府门前,就想得知陆家第一手的消息。
他们都知道陆涛败了, 南江的船队没了。若不是边军见好就收,他们现在怕是都要成了阶下囚。
但这次不打, 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打。现在整个南郡都没有船, 南郡的大门等于敞开给边军,岐江城就算勉力一战,终究也难以抵挡来自边塞的铁骑!
那可是……近乎灭了西胡大军的封恺啊!
悲观的情绪不断蔓延, 再加上陆涛病重的风声传来,整个南郡都陷入到一场毫无头绪的惶恐之中。
世家想逃,但逃到哪里?南郡以南是无法跨越的崇山峻岭,往东是茫茫大海,西侧的白龙山已经被边军封锁,唯一的出口在南江,但船,没了……
茫然,无措,恐惧。
前方是注定要覆灭的未来,像一把已经高悬在头顶的宝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但却根本无法逃脱。
绝望的情绪不断的滋长,陆涛在病榻上挣扎了半月,不好的消息却一个个传来,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根神经。在无尽的遗恨和愤怒中,陆涛死了,死于一个冰冷的冬夜。
那天晚上,南郡罕见地下了场大雪,接下来便是旷日持久的严寒和霜冻。岐江城中的世家和平民都没经历过这样严酷的天气,开始还能用家中的勉力维持,可是当天气越来越冷,风雪越来越大的时候,南郡便彻底失控了。
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世家找不到足够的薪柴,便去拆掉庶民的房子,将他们像牲口一样驱赶到街上自生自灭。
在罕见的天灾面前,一惯亲切的世家也撕下了伪善的外皮,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然而等天真平民认识到这一切,已然是晚了。
这一个冬天,南江封冻,千里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