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一时之间,裴樱竟然有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只觉得这一刻似天长地久无休无止那般难熬。

好半晌,李天祥终于出声:“你去找个人嫁了。”

裴樱似刚被解冻的鱼,动作缓慢艰难,抬头瞧他,李天祥坐在的灯罩光束外,脸上朦胧模糊,瞧不清楚,越发叫人生出一种无法揣摩的恐慌。

裴樱不知如何回答。

李天祥又道:“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你尽快嫁人,如果找不到人选,我有。”

裴樱仍旧不敢出声。

李天祥起身朝她走过来,居高临下瞧着她,掷下一句话:“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先订婚,再结婚。我耐性不好,心雨更加不能等。”李天祥说完即刻回房。

裴樱趴在楼梯下,心里异常难受,很想哭却又挤不出眼泪,像是自己做错了事倒了霉,无处可怨,整颗心惶惶地无所依存,又像是蒙头挨了记闷棍,懵懵的,反应过来才知是自己撞了墙。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起身开门去。

走在凌晨的师大家属院,深一脚浅一脚,失魂落魄,眼前几条大道,不知往那一头走好。

走了几步,有些晕眩,身子克制不住瑟瑟发抖,像要虚脱,她扶着路旁栏杆蹲下身,手却直发颤,似握不牢一根杆子。

她缓了好半天,才慢慢起身,朝滨江大道上走去。

在滨江大道绿化带吹了半晌冷风才打到车,回到平湖雅苑已是天光大亮,大约吹多了江风,头有些沉重,回家倒头终于睡着了。再醒来手机上好几个何文婷的未接来电,她打过去。

何文婷兴奋约她去看她新到的一批家具,裴樱懒懒地,想起昨夜李天祥的话,又有些心乱如麻。何文婷听出她的鼻音,关切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裴樱“嗯”了声。

何文婷嘱咐她好好休息,晚点过来看她。

大概是挂断电话就过来了,扯着兄长何文轩,提着水果抱着鲜花。

裴樱睡眠不够,精神不济,张医师十分热情,端水果递茶水,殷勤周到。

客厅内何文婷是主导,拉着大家聊了会天,不知不觉说起何文轩年少时期的糗事来:“我哥就是个十足的书呆子,你不知道,高三时为了考大学,半夜三更在寝室里偷偷点蜡烛看书。又怕打扰到同学,所以就给床上挂了个帘子,结果自己看书看得睡着了,蜡烛把帘子点起来,头发烧了个精光,还是闻到焦味被烧得痛了才知道起来。结果把墙皮烧得乌黑,后来学校怕他们把自己烤了就禁止学生半夜点蜡烛,被同寝室的同学骂了个狗血淋头,把我笑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故意用胳膊肘顶了顶何文轩:“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何文轩正捧着手机在看书,猝不及防,妹妹已发现他在开小差,夺过他手机来:“大家在聊天,你看什么书啊,就显得你有文化是不是?”

何文轩满脸通红,讷讷赔罪。

何文婷控诉道:“我哥哥真的是个奇葩,他晚上不出去玩,也不爱玩网游,没事就看书。看书也还够了,你看点什么盗墓啊,武侠啊,我还想得通,他天天就喜欢看什么资治通鉴,什么二十四史,还是古文的,真是受不了。”

何文轩有些不知所措。

裴樱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何文轩,这个男人貌不惊人,性格平常,甚至有些软弱,举手投足却斯斯文文。比陈建州好,没有他身上那股俗不可耐功利性的土气,与康轶更不可同日而语,家中薄有资产,品性也算洁身自好。她仔细思量欧阳菲的话,要是这会儿出去找,不见得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对象来。欧阳菲说得很对,生活本身就是平平淡淡,晨起有人陪伴吃早餐;饭后有人一起洗碗;上超市,东西太重有人帮她搬;深夜不归,有人会为她留一盏灯;碰见生活的困苦,总有个人站在身旁。踏踏实实,安安稳稳。

当年为了顾怀恩,不顾一切,愿意当服务员供他上大学。青春爱情,那么奋不顾身燃烧过,却只留下惨白灰烬。原以为从牢里出来再见到顾怀恩,她会得到救赎,却没想到,挣扎着的余烬被他兜头浇透。如今她奄奄一息,就要化成青烟飘去,给她添再多柴火也无力回天了。

她不想去当服务员,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抓住?

何家兄妹领着裴樱甥舅俩在小区周围吃过中饭,临走裴樱突然对何文轩道:“你明天有空吗?”

“有啊。”

“我有点不舒服,明天我外甥放月假,想麻烦你去学校帮我接一下。”

“好的。”

何文轩话不多,彬彬有礼,当即与裴樱约好时间地点。

何文婷忍不住含笑瞅了哥哥一眼,愉快携兄长离去。

三月末,货运公司为了每季度结款答谢,宴请建材城几个老板吃饭。

李天祥与何家灯饰批发用的是同一家货运物流,何家父子并李天祥赫然在座。

酒过三巡,各位老板客套话说得差不多,终于轮到小辈何文轩敬酒,何本富做了多年生意,儿子何文轩却过于斯文,不擅应酬,何本富私下提示他去给李天祥敬酒。

李天祥在建材城很有些能耐,自己开店,又搞了个建筑公司,路子多,人脉广,承建商开发商装修公司认识一串,家中建材从不愁销路。但李家却不曾涉足灯具,何本富早就有心攀附,苦于李天祥滑不溜手,总寻不到机会。

何文轩低声请示父亲:“我要怎么说?”

何本富低低嘱咐。

何文轩端起酒杯走到李天祥跟前,父亲方才教的那番漂亮说辞却瞬间像被蒸发,憋了半日方道:“李叔叔,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今天非常荣幸能够跟您一起坐在这里,您是我的长辈,这杯酒我先敬您,我经验不足,以后还需要向您多多学习。您随意,我先干为敬!”

他双手端杯,一只手托着杯底,杯沿微低,轻轻一碰,便要饮尽。

李天祥却扶住他的手:“慢着,向我学习?那这杯酒我可不敢喝。”

他身后有人替何文轩说话:“老李,你真是,就怕人家学走你的本事是吧。”

另有人道:“放心吧,你李老板的本事没那么容易学。”

李天祥道:“不管怎么样,名不正言不顺,不能白喝人家的酒是吧?”

何文轩到底不够老辣,闹了个大红脸。

“你要什么名正言顺呐,人家后生脸皮薄,你就给点提示。”

李天祥似笑非笑睨他:“不认识我了?那天你在我侄女舅舅的病房当苦力,我可是瞧见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