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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高高兴兴地去找瓶子插花,凌小小坐在那里将脸贴在孩子的脸上。
那种软乎乎地触感让她觉得整个心都要融化了,孩子的小手揪住了几根她的头发,用力地扯,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
凌小小揪了下他的小鼻头,“小坏蛋。”
孩子更乐了,小嘴咧得开开得,露出一点点小小的舌头。
凌小小抿起嘴在他的小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把他横抱在怀里,贴着他的脸低语。
“宝贝,该属于你的,妈妈一定全部帮你拿到手……别人欠我们母子的,妈妈也会向他们讨回来。”
可是,她失去的呢?
医院的病床上,她母亲睁着眼躺在那里,嘴角低垂着;超市的婴儿用品区,简乔南对他怀中的钟以晴说“生一个吧,好不好?我想要我们的孩子”;那个夏夜里,冰凉的陶瓷碎片从她的腕上划过所带来的那种彻骨的寒意……
凌小小用手轻轻摸了摸孩子被太阳晒得发热的头发,将脸贴到他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衣服上,轻轻蹭掉脸上的一点眼泪。
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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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办公室里,简乔南已经维持了那样的坐姿将近一个钟了。
简伯年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
外面是这个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高高地楼宇下,是纵横交错的街道,行人和车辆变成了小小的蝼蚁。
天下苍生,在天上众位神明的眼里,大概也就是一只只小小的蝼蚁吧。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由他们一手操控。
“爸爸。”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终于等到简乔南开口了。
简伯年偏过身,静静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他的儿子,那个一向连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才更贴切一些的儿子,此刻正用他最熟悉的那种表情看着他--这种表情他自己对着镜子看了几十年,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这个孩子脸上看到。
“这么多年,您对我很失望吧?”
简伯年背后是一大片蓝天白云,他缓而重地摇了摇头,“不是,确切的说,是我曾经差点彻底放弃了你。”
简乔南微微地笑了一下,“‘差点’?说明您还没有真正放弃我……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儿子?”
简伯年不吭声,这其实也的确是一个理由,另外一个,就是他总不愿相信他简伯年的儿子真的会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简乔南坐在那里,像是不堪重负,脊背微微弯了下去,微低着头,“爸爸,我曾经听舅舅,我妈,还有那些叔伯说过,您在二十八岁那年,已经将简家带到了一个商场上很多人都不敢小觑的高度,而我,再过几天也是二十八岁了……”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很惭愧。”
简伯年没有开口安慰他,或是鼓励他,只是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个孩子以后要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那段路上,不会有他,所以他现在就应该学会放手。
在他还在世时,必须看着他自己先单独行走一段时间。摸爬过,滚打过,受伤过,经历过,这些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他完成的。
一直微微低着头的简乔南在这时忽然抬起头来。
“爸爸,我很感谢您告诉我这些事,不过我已经长大了,这些事我想自己处理。”
简伯年挑了下眉,“嗯”了一声。
简乔南却在这时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很平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些微的颤音,“我不想一辈子都依靠您,爸爸,请您让我自己处理这件事。”
简伯年一直绷着的脸在这时终于松懈了下来。
“好。”他看着简乔南,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这件事我不插手。”
简乔南的脸上露出一点放松的笑,向门边走了几步,却在中途又停了下来,再回过头时,他已经敛了笑容。
他的神色是简伯年以前几乎没有见过的那种郑重,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决,“爸爸,还有件事我想求您。”他顿了一下,脸上又多了另一种神色,“简家已经有了佑嘉……如果有一天我有什么不测,请您……”他一直紧紧盯着简伯年的眼睛,每一个字都说的那么清晰无比,“请您不要为难小小……她始终是佑嘉的妈妈。”
有什么东西从喉头直窜向鼻端,又窜进他的眼里,简伯年重重的闭了下眼睛。
“乔南。”他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你是我儿子,我真不想说这句话,可是,你为什么这么晚才醒悟啊?”
简乔南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又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请您答应我,无论我以后有什么状况,您都不会为难小小。”
简伯年看着他那种倔强的背影,也不知是欣喜还是难过,他点了点头,“我从来不知道任何事。”
简乔南说了句“谢谢”,然后大步向前,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面前的那扇门。
简伯年就坐在那里,看着他走了出去,走向了谁也无法预料的未来。
许久后,简伯年轻轻地靠到沙发的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他,有些时候,恨远远比爱深刻。
他现在唯一所能寄于希望的,不过就是凌小小的本质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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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乔南在午饭时分回到家时,在楼梯口正好和阿姨迎面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