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喜得跪下来磕头,方才那点子心思早就忘光了。
“好了,你去告诉你珠大爷还有珠大奶奶,让他们也收拾些行李,就说我虽然病了,仍然想时常见着他们,让他们陪我一道去。”王桂枝真庆幸王家不差钱,自己陪嫁的房产庄子都有好几处。她又想了想,悄声道,“你再偷偷嘱咐珠大奶奶,就让她跟着,只带自己的体己人,珠哥儿身边的丫环一个不许带,书也只许带上两本,记住了吗?”
“记住了!”
能在太太身边当大丫头的,个个都得会说话,会办事,不然怎么能呆得长久?得那些大家都知道的好处。
贾元春正在贾母跟前,彩霞一来报,她便觉得十分不安,不知道母亲怎么突然想着去庄子上住了。
彩霞在贾母跟前,不敢把话说的那般满,半蹲下身道,“太太说,要是大小姐愿意,也一同去。”
贾母摸着贾元春的手,心里直叹气,只怕这回真是离了心了。她和蔼道,“你去吧,多陪陪你娘,宽慰宽慰她。”也不知道以后,这儿媳妇能转过心来不?
第4章 陈情
王桂枝借着病,打发了周瑞家的去安排庄院住处,一干仆从车马随行,这般动作,贾家大大小小的奴仆,没有不知的,议论纷纷,也不知道这天是不是要变了?
贾政坐在书房,有心想问问王夫人是什么意思,抬腿脚走到门边,又顿住了。他们成亲少说也有十几载,他自认十分了解王夫人,她从来就是个本分老实的妇人,虽不小意贴心,却平平稳稳……却到底拿不住她这回怎么就那么大的气性,要说是真病了?可他细细验看了太医开的方子,倒不是什么大症。
“随她去罢……”
贾政想不通,也就只好任由她去了。可到底心里有些不自在,独在书房用饭休息,就连赵姨娘打发丫头来请,也给拒了。
这事自然也要经过如今贾事主事的李夫人,也就是贾赦的妻子。
“哟,这老实人,倒也有脾气了。”
“大太太,这周瑞家的借着给二太太办事,可请了好几辆车马轿子呢。”李夫人的陪房满福家的半蹲半跪在地上,给李夫人点上一袋烟。
李夫人抽了一口,惺松着眼眉道,“由她去,总归是荣国公家里的人,不至于连这点这体面都不给她。”这弟媳妇不多手绊脚,再说她也是女人,深知在这世道大妇的苦处,她病着,要去自家庄子上散散心,又不犯着她什么事儿,不过是派些车马,有什么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吧。
见大太太全然不放在心上,满福心里有些着急,这在主子面前露脸的事儿,是有人做了就有人没了。二太太要出门,想要自己的体己人陪着这是正理,可谁能想着周瑞那般长袖善舞,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连行走的牌子都在大太太面前讨了去。
这可是原本她想给男人谋的差事!自己也跟时常在主子面前露脸。
满福家的心里着急盘算,倒是一点儿也不敢在大太太面前露了相,只小心得照应着大太太抽烟。
“你下去吧,让银儿来给我捶腿,我歪一会儿子。”
大太太倒也不是看不出来自家陪房家的在想什么,可一来弟媳妇难得这么“病”上一回,老实人都伸了爪子,又不是真心给她找事,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跟弟媳妇过不去,没见着老太太都不出声,她连儿子女儿都带走,一直养在老太太膝下的孩子都被讨去了,婆婆都只说尽量宽她的心。
没理由她这个嫂嫂,还由着这么点小事在老实人的气头上找不是。再说就是荣国公在世的时候,他们这房已经算是迁了出来,如今她不过是总揽着全府上下的事罢了。
贾赦成年娶亲,贾政还是个孩子,便跟在公公婆婆住在一处,也就是当初荣国公贾源如今贾政住的荣禧堂。因为这个,贾赦还觉得母亲偏心,他袭了爵,就应该他住在荣禧堂。李夫人轻蔑一笑,别说贾政到底是个员外郎,需得按时上班。就冲着他百无禁忌的性子,贾母在世,也容不得他胡来。
银儿拿着软绸包绵的双瓜美人锤,坐在一边给李夫人捶腿,李夫人把烟杆递给她,自己转了身,准备小寝半刻。要掌荣国府的家,可谓是劳心劳力,操累有加。她也得好好保养起来才是。
翌日。
王桂枝由着彩云彩霞服侍穿衣装扮,不化妆,连姻脂都只淡淡抿了下,只素着一张脸跟贾母拜别。
她见着贾母,心中复杂,时又想到她自己的亲娘,觉得她心里肯定没她,都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她如何能狠得下心,看着她去死!时又念着书中贾母是个最会享乐和蔼不过的平稳老人,应该是个公正人。故给老人家行礼,她也是十足恭敬地。说到底,她一心想避开,若没有贾母同意,岂能如此轻易。
见她原本有些丰润的下巴都有些削尖了,原本挑高的一字眉也淡淡得,珍珠凤钗的两股流苏只随着她动作微微起伏,竟有股子病弱风流的味道。贾母怜弱惜贫,再看着贾珠贾元春立在她身后,两分体谅的心便也有了六分。
“你且去吧,好好松快松快,不必担心我,有你嫂子照顾着呢。”贾母让人把王夫人扶起来,又不免拉到身前劝道,“那些个狐媚子,你何须放在心上。你要是不喜欢,趁早打发出去便是了。”
王桂枝摇了摇头,贾政爱找谁找谁去,要不是王夫人代表着王家的体面,轻易不得离婚,让其它女眷们受她连累,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时候也讨不了生活,她恨不能干脆抽身而去。既然暂时脱不了,又受了王夫人的身,不能不顾她的孩子与家人。
“多谢母亲偏疼,可他既然爱着,若是罚了她们,岂不是又与我生气?我又病了,且随他去吧,总归没有她,也有别人。”王桂枝心中怜惜着王夫人,说出来的话是又真又真,这话一出,别说老太太贾母觉得她让人心疼,就是立在一边的大太太也有些感同身受。
贾元春素有机敏,听得母亲这一番话,心中翻江倒海,顿时便落下泪来。
大家又说了几句话,王桂枝便领了李纨、元春从屋里出来,远远瞧见贾政,她只当没看着,扶着周瑞家的手便上了车。
见母亲已经坐上马车,贾珠便也弓身与贾政行礼拜别。
贾政十分悻然也只得挥手让他自去。
“二老爷过来了。”
门外的一声唱喏,贾母便吩咐,“叫他进来。”
李夫人知道他们母子间定要说些话,自然知机,起身告辞。
“你忙去吧。”
看着小儿子的脸色,贾母抿着唇道,“这下好了,你儿媳妇说了,随便你喜欢哪个,她通通不管了。”
“这……”贾政不是很相信,王夫人虽说平时讷口少言,可要说没拘着他,那便是奇了。
贾母冷哼一声,“你还不信,你问问媚人。”她转向叫媚人复述,“你直说,一个字都不许改,把二太太说的话都说给二老爷听听。”
媚人心里清楚贾母是有心给二老爷跟二太太从中调合,立马脆声说道,“二太太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瞧着二太太一脸病容,十分心疼,便道‘若是你不喜欢,随便哪个女人任你处置打发了便是。’二太太听罢却是摇了摇头,只多谢老太太疼爱,又道‘既然二老爷爱着,那就是二老爷的心尖肉,若是罚了她,又岂不是又让二老爷再生二太太的气。又道总归是她自己病着,没办法服侍老爷,且随便二老爷去吧。’二太太说完,便跪下跟老太太磕头。”
“听明白了没有,如了你的意了吧?”贾母点了点贾政的额头,平素里见二儿媳妇端方正直,平和老实的,没想到这老实人一急起来,倒比世人都强硬。
贾政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像他这样的男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要想左拥右抱,又有何难,可他要是对妻子全然没点尊重,也不会就只偏疼一个赵姨娘,只是没想到,转眼间她的醋性脾气就这般大起来,连话都没跟他说上两句,提腿便领着孩子们去自己的陪嫁庄子上。
没给他留半分颜面!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恼,“自然是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