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予离开的突然,当时正好政策对无人机管制严格,禁飞限飞令也刚出来,公司要开展培训考证班也要拿到新的资质,拍板的人不在了,两个小厂子统共加起来不到二百人,后面乱套也是必然。池予对公司没有执念,那时候只是委托了池彻好好安妥员工。
池彦不太了解这些事情,只是前段时间有听池彻说过这里要被卖掉了。
他看着林念恩蹲在路中央,手持着相机往上仰拍,身上裙子都蓬在地上也不在意,花瓣随着夜风翩跹着落,眼中人和镜中物都是景色。
车灯还亮着,她又离远了点儿蹲下支着架势,用镜头圈下车灯光束里的尘埃和地上的花瓣。
他就这么倚在车身上看着她拍了好一会儿,思绪也逐渐从过去的回忆泥沼里翻了回来。
感觉到有雨滴的时候,还以为是错觉,后来也就几秒钟,雨水针一样细密地落在地上。
林念恩迅速把相机好好包进身上穿的针织线衫里,只留个圈让镜头还在外面,欣喜看他眉眼和话语里是全然的兴奋,她觉得雨幕里的夜樱更是美到不行。
池彦哑然失笑,从后备箱找了把伞给她从上方撑着,等雨着实有点大了,两个人才又回到车上。
林念恩从相机包里找出相机布小心擦拭着溅上的,没忍住又往前看拍的东西,她的夜樱情怀这下终于得到了满足。
她弯着眼笑,说这里也太漂亮了,问池彦怎么会知道这里。
池彦右肩湿了一半,头发也和她一样被雨水打湿都凌乱搭着,林念恩伸过手给他捋了捋,夜晚车厢里他眼睛润得发亮。
“之前是我妈工作的厂子,当时花开的时候,大家都喜欢这里。”
外面是澎湃雨声,车厢里是他款款而至的声音,他说他初中高中暑假跟着池予来过几次,有被技术师大哥教着飞过测试的无人机掉进海里,也有和工人的孩子们在食堂后面的球场里打过篮球。
“我妈她也喜欢这儿,她和同事关系很好,还会时常组织大家在前面沙滩上打排球。我来的时候也见到过很多工人黄昏的时候就在前面这条路上散步啊、或者是沿着海边跑步,挺好的。”
池彦难言地笑,却看得林念恩一阵难受,她捏了捏他的手背,温声说:“你想她了吗。”
池彦低头勾起唇角的漩涡,“是,是我想她了。”
她牵过他的左手,把手腕翻过来,好像能隔着表带抚摸着最深处的东西,轻声问他:“这是那时候的事情?”
他不意外她知道,“刚升大学的时候,很久远了,没事了。”
林念恩想到刚升入人生新阶段的那年,那时间所有未见得的他想象里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个样子,他那会到底是有多折磨。
“是我那时候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不成熟,也没勇气,挺没用的。”他自嘲着说,也是来安抚她。
林念恩眼睛烫了,嘴上却硬掐着笑,“说什么呢你,能不能认清点儿自己。”好歹是憋了一会儿,微微吸了吸鼻子,复又说:“每个人都有撑不下去的时候的,那才不是没用呢。”
那年高考之后,彷佛所有积蓄的重担顷刻泄掉,池彦生了场大病,没缘由,每天深夜高烧,池彻在医院照顾了他几天,出院之后他一切正常得有点不正常,也好好吃饭,也好好报道开学,也好好学习继续当榜样。
除了睡不着,好像生活回到了正轨。
想起来那天的缘由,好像竟是因为班级要统计一个简单的信息,要填直系亲属身份信息,电话号码,职业。他当时万分顺手就填上了池予的信息,父亲那栏则是一如从小到大空着。
看了那行字,他一个一个删掉之后,那段时间强撑着的所有情绪一瞬间瓦解,他有点恍惚,又开始掐自己,想验证一切到底是不是梦。
就回了家,但家里不再人告诉他不是梦。
他也不信,忽然就累了。
再醒来又是在医院,池彻和徐州都在,他又闭上眼睛,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件不能再蠢的事。
“你不知道你已经有多勇敢、多厉害了。”林念恩看着他的眼睛。
“她也一定在看着你的,继续爱你,继续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