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乐极生悲的事也有,由于她绩效奖金全无,当月只拿到了一点可怜兮兮的基本工资,这与她那“巨额”外债比起来实在是杯水车薪,江晓媛咬碎满口牙,抽出了四分之三,当做首期还款打给了祁连。
她依然没钱买衣服,可能注定要在夏装外穿着那件丧心病狂的黑羽绒服过冬了。
江晓媛宝贵的青春光阴,泡在泥潭一样的潦倒里,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爬出来。
不管怎么说,江晓媛开始习惯了美发店的生活,也尝到了“习惯”的好处——这俩字太神奇了,能平息世界上大多数的痛苦。
她自从到了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处于兵荒马乱中间,这段日子总算安稳了下来。
不过很可惜,江晓媛的岁月静好只持续了几个礼拜。
那天正赶上每周一天的歇业日,外面下了大雪,冷得要命,江晓媛住的屋子暖气不好,于是偷偷跑到店里来蹭空调——不好意思白蹭,她得装出用功自习的样子,一边吹暖风,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一打纸条练习上卷。
正练到一半,忽然有人叫门,江晓媛出去一看,吓一跳,只见外面来了个男青年堵在门口,长得特殊的人高马大,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多,人往那一站,宝塔一般,遮住了半条马路的阳光。
江晓媛没敢放他进来,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头:“请问你有什么事?”
那男青年蜷缩着肩膀,迁就着她的身高,努力想让两个人的视线齐平,姿势显得卑躬屈膝的,在风雪中哆嗦着问:“姐姐,你们今天是没上班吗?”
江晓媛警惕地看着他:“我们今天歇一天,你找谁?”
男青年:“那……你们这有造型师吗?”
江晓媛:“没有。”
谁知此言一出,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大汉目光左右游移了片刻,竟然站在门口呜呜地哭了。
江晓媛正打算关门的手停在半空。
十分钟之后,江晓媛把脸洗干净,裹紧了她那臭虫壳似的羽绒服,跟着哭哭啼啼的壮汉前往马路对面的婚纱影楼。
那影楼可能是快倒闭了,想出了好多损招开源节流,玩命折腾自己的员工——最缺德的就是要求摄影师自负盈亏,他们得自己找客户,自己签约,月底结算,如果当月客户太少,摄影师还要倒扣钱,作为本月的设备“折旧费”。
可是这寒冬腊月的,谁会没事露个大肩膀拍婚纱照?
淡季民生多艰,这摄影师汉子刚入职,好不容易签下了他第一对客人,约好了今天,结果影楼那位日理万机的化妆师一大早打电话,说不来就不来了。
惨淡经营的影楼里只有一个化妆师,众星捧月一般,牛掰得不行,谁都得罪不起。
可是客人今天要来,总不能让人家妆容自理吧?摄影师实在没办法,只好病急乱投医地跑到对门美发会所找人——他也真是个倒霉催的,美发店也歇业,只好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抓来了一只江晓媛凑数。
“就这么对付客人?”江晓媛半张脸都窝在羽绒服里,含含糊糊地问,“你们影楼经营这么不正规,是快关张了吧,你怎么在这鬼地方上班?”
摄影师用庞大的身躯嗫嚅着卷了卷手指,轻声细语地说:“我技术不行,别家都不要,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
江晓媛:“那还不如去饭馆端盘子呢。”
摄影师一边“嘤嘤嘤”地抹眼泪,一边可怜巴巴地说:“都一样的。”
江晓媛想了想,无言以对,只能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这些千里迢迢离家在外的年轻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学历,没有技术,涌进各式各样的服务行业里,洗头工、服务员……做的事情不同,地位处境都类似,顾客是万岁爷,老板是大总管,剩下他们一群虾米小鱼,处在食物链的底端,终日被人吆五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