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珠轻声吟唱,梦回民国,那如梦年代。
萧可从这歌声中,却听出了让她诧异的感情。李珠的戾气正在消失,那周身的怨气,忽然慢慢开始消散。
原本冰冷的古宅,也因她的举动而渐渐回温。
萧可不知缘故,可李珠确实在自我感化。
“你还活了那么久,真好。”李珠如在梦呓,“对不起……”
尾音沉落,那鲜亮的紫色已渐渐转淡,那张原本苍白无色的脸,却渐渐变得更漂亮。一如两人入了民国梦境,第一次看见她,那个低头抿笑,和旁人说的开怀的大小姐。
黄泉路已在屋里打开,大雾弥漫,放眼看去,鲜红滴血的彼岸花两旁飘扬,一切都那样扑朔迷离,教人心生迟疑。
李珠已放下全部,因为阿从还活着,还过上了好日子。她才觉得对他的愧疚减小,才终于能安心投胎。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认为是阿从背弃了她。
看着李珠提灯缓步迈进黄泉路,直至消失不见,萧可才想通,她差点就做错了,还好……还好阿白拦住了她,轻轻叹息一声,愿她来生安好。
黄泉路已关,屋里没有阳光照射,仍然阴森森的。萧可想把阿白放进葫芦里带回去,这样他也轻松点,正准备和他商量,阿白已经微微弯身,无比殷勤,俊美的眼流光溢彩:“我可以借你个温暖的怀抱。”
“……”
“要不肩膀也行。”阿白见她挤眉弄眼,整张俏脸还因为刚才的鬼气而冷的发紫,肃色,“暖床也是可以的。”说罢,开始舍己为人解衣扣。
销魂的锁骨刚露,萧可风中凌乱,立刻扬起葫芦:“收!”
“……”茅茅你这样很不萌你知道吗!
九月的天,空气中都飘着果香。
明天是李珠做手术的日子,阿从在家里摘了柿子,又大又甜,准备明早去手术室门口守着,等她出来,就给她削来吃。
李老爷放他两天假,肯定也是为了让他好好陪大小姐,否则也不会特地嘱咐让他明早早点到医院。
一大清早他就出门了,还穿着那身干净但洗的褪色的衣服,这已经是他最体面的衣服了。邻家人一见,就笑问“又是去见李家大小姐吧”。
阿从不自在的笑笑,也不知怎么答,就只好一直笑。
等他走了,那邻人讥笑一声“穷小子还想娶李家大小姐,做梦”。
阿从到了医院,天才刚亮。没想到李老爷竟然更早,神色有些紧张,见了他,那紧张更明显了。他嘴拙安慰:“大小姐手术会顺顺利利的。”
李父顿了顿,点头。又指了指一旁的小屋:“你先去里面等吧。”
阿从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没有多想,往那走。
小屋很黑,没有开灯。他进去后转身想找墙上的灯,谁想突然有风袭来,随后脑袋挨了重重一击。
……
他醒来后,浑身都疼,尤其是眼睛,好像被人活生生剜了。伸手去摸,已经有人拦住他:“别碰,小心犯了炎症。”
说话的是个老者,阿从愣了愣:“我眼睛怎么了?”
那头默了好一阵,才答:“瞎了……被人剜了。”
“……”
阿从愕然的不知怎么开声,还以为他在诓骗自己,又要伸手去摸,老者这回生气了:“让你别摸!你要是想死,他们就不该把你从河里捞上来,还送到我这脏了地!”
“河里?哪条河?”
“东庆河。”
阿从又愣住了,那条河他知道。有时候陪着李珠去医院复查,都会再顺道去去附近的河。那可不就是东庆河……
脑子里嗡嗡闪过很多东西,所有的事串联在一起,已让他惊愕的说不出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竟然被骗了那么久……
在李家人眼里,他一定蠢的很滑稽。还痴心妄想想娶李家大小姐,可结果他们从始至终看中的只是自己的眼睛……
可他不相信李珠是那种人。
阿从无力靠在墙上,整个人已经离魂般,再说不出话来。
伤好后,他托人去外头打听。回来的人说,李家已经因战乱搬走了。那李家大小姐的眼睛,听说又瞎了,自己戳瞎的……
阿从愣了许久,差点又跳进面前的河流……直到夕阳谢幕,他才慢慢回身,步子坚定往回走。
十年后。
安溪村不过三四百人,外出的人并不多,比每天从外面慕名求医的人还少。
以前村里有个赤脚郎中,后来收了个瞎眼徒弟。瞎眼徒弟非常勤奋,以治眼疾闻名——虽然他一辈子都没能治好自己的眼。
除了医术好,他还有两个怪癖。一个是隔三差五就会跑到很远的江边去待一天,一个是总爱问来人可是叫李珠,亦或是可认识李珠。
没有人认识,也没有人知道。
他不厌其烦的问着来人,尽心帮人医治眼睛。远道而来的人感谢他,他只收一半的药费,但会托付一件事——如果你们见过她,请告诉她,他在这里等她。
他想让自己的名声传到她耳边,然后过来求医,说不定就能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