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探头看去,果然看见艳鬼了。
病床上躺着的,是个一脸病容,但两眼却非常有神采的年轻人。他的五官虽然端正,但凑在一张脸上,却显得很普通。丢在人群里就立刻被淹没,找不到的长相。
但艳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却很安静的看着他。连他翻书时手指的动作,视线都会追随。
萧可往病床名片那看了看,说道:“阿白,你去查查‘黎波’的病历单。”
阿白点头:“小心点,有事叫我。”
“嗯。”萧可贴身在墙上,左边就是病房门,那叫黎波的人,好像病的确实不轻,一看就没多少活人气息……命不久矣。
“小姐是黎波的朋友?”
萧可抬头看去,见是个妇人,发鬓已见白,年岁约莫是五十上下。她站直了身,微微弯身:“阿姨好,我……我路过。”
妇人笑笑,皱纹里都充溢着苦涩:“对啊,他常年都在这,怎么会有朋友。”
萧可听出这话里的悲凉,急忙说道:“现在网络世界发达,在网上认识朋友也有可能呀。”
妇人仍是笑笑,又问:“来看谁呢?”
萧可转了转眼睛:“我奶奶。”她小心问道,“黎波是阿姨您的儿子么?”
“嗯。”妇人提了提手里的保温瓶,“刚去打了热水,快中午了,你要去看人赶紧去吧,探病不好赶晚。”
轻说一句,她已经推门进去。
没有敲门,直接进了里面……看来她也总是来这里,像在家一样随意。萧可看了一会,远远的就感觉到阿白的气息,往廊道看去,果然是他。
迎面对视,萧可才发现阿白的白衬衫已经有些脏了,还有点褶皱。萧可不知道鬼界的衣服该怎么洗,看来得跟师兄请教请教。要是不行,就再去买几套。
阿白见她要冲自己摆手打招呼,瞬间闪身到了前面,伸手捂住她的嘴:“嘘,你真要让大家把你送到隔壁精神科去么?”
萧可笑笑,佯装瞧不见他,也不问话。阿白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偏头看她:“是免疫性疾病,免疫系统异常,不过还不算太严重,但是也足以让他不能离开这病房半步。”
“所以阿艳每次为他续命,就是因为他感染上了什么病?”
“对。”
“难怪我见她两次伤的都不一样,那也是取决于黎波病的深浅吧。”萧可奇怪道,“那为什么每次阿艳都是从手开始受伤?”
阿白眉头微拢:“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阿艳的前世?”
“嗯,记得。你说她前世是秦淮名妓,后来让人赎了身,可那人却想把她转送,阿艳愤然跳河,被个渔夫救了。”
阿白叹道:“那渔夫,是抓住她的手拖上来的。”
萧可恍然:“她说过自己是在还命,所以当初渔夫从哪里救她的,她就从那里给他续命,因此每次伤的都是手。”
门缝微有冷意冒出,她偏身看去,就见小小的门窗上,映着一张艳绝的脸。
艳鬼见了他们并不意外,好像早就摸透他们会来。轻身走出,笑道:“肯定是白老大说要跟来的,对不对?唉,亏得还是个将军。”
阿白笑笑:“看来除了我自己,真没人信我生前是将军。”
“想要信你确实很难啊。”艳鬼稍稍侧身,“要不要进去看看。”
萧可顿步:“我不能进,万一把外面的病菌带进去了怎么办。”
“你连他得什么病都打听好了?”艳鬼笑笑,“不过还不至于严重到那种地步,你没病就好。”她回头看了看,缓声,“他有个愿望,能在有生之年,去海边走走。可是你既然知道这种病,或许也明白在海边到处都是可以夺人命的东西。所以虽然这里离海很近,他却从来没去过。”
不从这里出去,鬼差找不到一个失踪十年的人。但是一旦迈步,她也控制不了他的人气外散。到时候被鬼差发现,必死无疑——早在十年前就该死的人,硬被她扭转命途。
但是最近她越来越明白他,他不想永远待在这,一如……当年,他把她从河里救回来。
“打渔的,以前你家真的是富商家的少爷?”
“嗯。”
“那为什么跑了,还在这做个普通的渔夫呀?”
“因为……自由。”
自由……刚恢复自由身,却又被人转手赠送的她对这个词很不屑。
被渔夫救起来后,为了活命,为了吃上一口热饭,她每天都跟他出去打渔。日子过的很清贫,可那时候很开心。
被人抓住时,她才知道,原来那两年她那么开心,就是因为自由自在,无人约束。
可等她明白过来,渔夫已经死了,她也割腕自杀。想随他而去,可鬼差却不收她,独独把他带走了。
渔夫被鬼差带走时,她一直跟到鬼门关,但她不能进去。她七岁时和父母因灾荒离散,那时在人群中找不到父母的恐惧和慌张时隔多年,又一次涌上心头。甚至比上次更强烈,这种一生无所从,也无所倚的感觉,很烧心。
开心了很久的她突然觉得无助,她小心和他说话,生怕惹了鬼差不高兴,直接把他带走。
“打渔的。”
“嗯?”
“不要走太快,不然我会追不上你。”
渔夫笑了笑:“好。”
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却笑的让她安心。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在人间等鬼差等了很久,他在阎王殿也排了很久的队。等的她越来越绝望时,他转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