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顾珍珠望向姜颜。
“我记得那时,阿颜和阿玉说读书是为了不早早嫁做人妇,你们还嘲笑她俩呢!”邬眠雪旧事重提,却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低低笑着,嘴角的梨涡隐约可见。
“那时年少无知,哪晓得什么天高地厚?”顾珍珠抚了抚凸起的腹部,忽而谨慎问道,“阿玉……可还好?”
姜颜道:“已经醒来了,有点小毛病,不过不碍事。”
顾珍珠便‘唔’了一声,欲言又止,似乎颇有顾忌。
邬眠雪看出来她是有话要单独对姜颜说,便起身道:“魏惊鸿那厮不知又跑去哪里了,我出去看看,你们聊!”
说罢,她笑着起身,掩门出去。
街上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茶室安静下来,唯有兽炉中的熏香袅袅散开,像是雨后蒙蒙的一缕山雾。半晌,姜颜道:“珍珠,你是知道我性子的,有话直说便是。”
顾珍珠握着茶盏,保养良好的玉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许久才艰涩道:“……我在夫家不太受宠,日子并不好过。”
姜颜挑了挑眉,心想:这与我何干?
“夫君在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子上坐了五年,数次因与大理寺卿的嫌隙而屡次不得升迁。我娘家虽有官职而无实权,帮不了他什么,渐渐的,他便不常来我房中了,据说还养了外室……”
顾珍珠为难道,“我想帮他,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思来想去唯你如今高中探花,前途无量,又与北镇抚司的苻千户交好,若是你能念及旧情帮忙牵桥搭线,引荐苻千户……”
一提到要麻烦苻离,姜颜便笑着打断她道:“珍珠,你夫君孟大人是从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而苻离只是五品锦衣卫千户,官阶还低你家两级,如何能帮你?”
“可是苻千户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而太子又是掌权者,只要苻千户肯美言几句,太子殿下定会看到我夫君的功绩而擢升他。”顿了顿,顾珍珠蹙眉急切道,“只要你肯帮这个忙,将来你有何难处我也会尽全力帮你。”
姜颜沉吟了片刻,思绪飞转。片刻,她道:“其实此事无须动用苻离。男人都想要解语花,若你能亲自为孟大人排忧解难,他定会回心转意,信赖于你。”
“可是我除了会读两句书,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如何替他排忧解难?”
“你知道你夫君一直高升不了,是谁在打压么?”
“我听夫君说过,是大理寺卿屡次从他手中截案,打压他的功绩。”
“不错,你夫君若想高升,光靠苻离一句话是不顶用的,须将宿敌除掉。”
“大理寺?”顾珍珠略微惊讶,为难道,“大理寺卿是三品大官,我夫君都低他一级,如何能撼动他?”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从能动得了的开始动起,再顺藤摸瓜……”说着,姜颜以手指蘸了茶水,在案几上写下一个人名,泰然道,“这个人,你娘家还是动得了的。不妨查查他的家产底细,你夫君自会知道该如何做。”
一阵风从窗外拂来,茶香四溢,案几上湿漉漉的字痕很快干了一半。顾珍珠迟疑地望着那个笔画渐渐消失的名字,蹙眉道:“这……可行么?”
“我只能说此人身上的秘密不少,至于可不可行,要试试才知道。我也不瞒你,我与孟大人有着同样的目标,此番既是提点你,也是在帮我,做不做全在你自己。”说罢,姜颜起身笑道,“时辰不早了,我还约了人,要先行一步。”
姜颜下了楼,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长舒了一口气。
原本还在烦忧怎么通过顾珍珠游说孟归德,谁知竟是这般凑巧,顾珍珠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可惜顾珍珠其人目光短浅又怯懦,在国子监时便是如此,会不会行动还是个问题。不过姜颜并不担心,若是顾珍珠不帮忙,苻离也该要出手了。
姜颜在茶舍前等了一会儿,邬眠雪想必和魏惊鸿厮混去了,半晌未见人影。眼看着与苻离约定午膳的时辰要到了,姜颜便不再等她,朝临河的上膳斋行去。
上膳斋毗邻乐坊,姜颜赶到斋门前时,刚巧见苻离一身黑檀色的常服武袍,就这样骑着一匹油黑的骏马缓缓行来。今日光线极好,视野清晰,姜颜看到他仍戴着自己去年送的那副护腕,牛皮微微磨损了也舍不得换新的,专情到可怕。
正午薄薄的一缕阳光透过瓦砾屋脊投在苻离身上,仿佛天神般鹤立鸡群,气质冷冽沉稳。都认识这么久了,姜颜仍是会在不经意间被他某个姿态惊艳到,不由嘴角一扬,抬手欲向他打招呼。
谁知一句‘小苻大人’还未喊出口,便见乐坊楼上一方绣花手帕飘飘扬扬坠下,如天边的一缕云霞,轻轻地罩在苻离左肩上。
苻离立即勒马,没有立即拿下帕子,只抬眼顺着其飘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乐坊二楼的朱漆雕栏上斜斜倚着两位姿色艳丽的少女,一个着绯衣,一个穿绿裳,俱是捂着嘴窃笑不已。
其中绿裳的那位少女不过二八年纪,一双秋水剪瞳朝着苻离眨呀眨,趴在栏杆上红着脸脆生生喊道:“公子,好巧呢,今日又见着你啦!可否劳烦公子,替奴家把帕子拿上来?”
苻离拧眉,抬手抓起肩头那块脂粉香浓郁的帕子,神情漠然地翻身下马。
忽的,一声低笑在他身侧响起。
姜颜不知何时走过来了,伸手从苻离掌中夺过那方手帕,非但不吃醋,反而朝着楼上晃了晃,没正经道:“小妹妹,这帕子我替你送上来可好?”
那绿裳少女是冲着苻离来的,一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便不太乐意了,掩唇道:“不可,奴家偏要那位公子!”说着,她玉指一横,指了指冷面站立的苻离。
唉,烟花地的女子就是难缠。
“他?他可不行呢!”说着,姜颜伸手揽住了苻离强健有力的腰肢,众目睽睽之下朗声道,“因为,他是我的!”
为了宣示主权似的,腰上的五指甚至不老实地上下抚了抚,极其放肆。方才还冷着一张脸的苻离瞬间冰化,愕然了片刻,他反手抓住姜颜那只在腰上乱摸的手,眼眸深得如同能吞进人,耳尖微红道:“阿颜,光天化日,你太放肆了!”
似是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情动,他一手牵马,一手攥着姜颜朝上膳斋大步行去,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今日非得好好罚你,以正家风不可!”
还‘正家风’呢?按照小苻大人这动不动就亲上来的算醋劲儿,最需要‘正家风’的是他才对罢?
善妒,可是七出之罪。
姜颜满脑子奇怪的念头,被苻离拉得一个趔趄,忙将手中的帕子顺手塞到一个路人怀中,笑得没心没肺:“劳烦兄台,将帕子给楼上那位姑娘!”
第76章
坤宁宫内,难得热闹, 青衣宫婢们往来不绝, 陆续奉上好茶和瓜果点心, 招待边关远道而来的贵客。
皇后病了这些时日, 虽身形清减了不少, 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拉着邬家二姑娘的手亲切道:“本宫也曾在国子监见过你姐姐几面, 本以为她已算得上标致,可如今一见你, 方知你姐姐竟是被你比下去了。”
邬家二姑娘邬苏月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少女最青春貌美的时候。她穿着一身赤纱红的裙裳, 更衬得眉目如画般生动灵艳,单看五官,她并不算倾国倾城, 但眉眼鼻唇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一张天生含笑的俏脸, 配着一袭红裙尤为惊艳。
邬苏月没有江南女子的婉约, 到了完全陌生的深宫之中也泰然自若得很,笑得银铃儿似的清脆, 大大方方回应道:“多谢皇后娘娘盛誉。”
“邬眠雪,邬苏月,睡时有雪, 醒来见月……”张皇后品味着姐妹俩的名字,温声赞叹道,“你们姐妹俩的名字倒是取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