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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常在街面上晃悠的李大兴,前天被人发现死在家里,嘴唇乌青,毒死的啊,官府还说是砒霜。砒霜这东西多厉害啊,沾了就死。据说那李大兴尸身边上有半个没吃完的糯米卷子,又有人说,看到他从老孙家出来,手里拿了两个糯米卷子,一边儿吃一边走回了家。

虽说李大兴总是在街面儿上白吃白喝,但老孙犯不着为这点事去杀人,更何况他又没买过砒霜。为了不受罪,孙家往衙门打点了不少银子,就在昨天的时候,说是找到凶犯了,是长柳镇那边的几个乡下汉子,好像常给商家运货做脚夫。”

第278章 县令席庸

“哟,投毒杀人啊,这李大兴做什么了?”

“李大兴就是个无赖,仗着跟李四爷同姓,硬是拐七拐八攀扯上关系,在这街面上东家西家的占便宜,大家看在李四爷的面儿上,多是忍了。谁知那李大兴是个不知足的,居然干起讹人的勾当。四天前,他盯住了个外地人,故意抱着花瓶子撞上去,瓶子摔了,他扯着人不让走,非说瓶子是祖传的,让人赔钱。”

客人忍不住插话:“这不明摆着就是讹人嘛!”

“嘿,谁不知道啊。他就专盯那些外地人,明显看着有钱有权有些身份的,他都不去招惹。他这回选的就是个乡下汉子,以为十拿九稳,谁知对方不认账,一叫嚷,从旁边店里出来好几个壮汉,这李大兴立马怂了,脚底抹油溜了。”

“那这后来……”

“后来啊,据说是他咽不下气这口气,觉得丢了颜面,便找了几个相熟的,要教训教训那几个。考虑到对方人多,他们瞅中一个落单的,将人打了一顿,结果没掌握好分寸,出手重了,满脑袋的血,抬去医馆,大夫说再晚来一会儿就没救了。另几个汉子找来,个个气红了眼,还说过要报仇的话。”

“真要报复,倒也说得过去,可跟老孙家的糯米卷子有什么关系?几个外乡人能在老孙家投毒?”更何况,那么精准的让李大兴吃到有毒的糯米卷子,可不容易啊 。

“衙门办案,那谁知道。”嘴里这么说,脸上表情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自古便有“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俗话,更何况,本地县官行事风评如何,都是大伙儿心知肚明的。然而事情不落在自己身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唯恐祸从口出。

穆清彦从头听到尾,看向闻寂雪:“是那几个人?”

大致特征上吻合,没有亲眼目睹,也只是个猜测。

不过,长柳镇,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雪家祖籍便在长柳镇下的雪家村。

当年雪家被诛九族,虽说因出嫁从夫,不牵连出嫁女,可实际上,雪家出这么大的事,那些姻亲故旧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娶了雪家姑娘的,厚道些的,或和离、或送到庙里,狠毒的些的,让人自缢、病逝,甚至所出子女都不能活。

当年雪家一族倾覆,出嫁女也多因此而死。雪家村并非全都是雪姓族人,也有外姓,雪家出事后受了波及,被迫背井离乡,另寻活路。

曾经因出了两位大将军而闻名的雪家村,早已是座荒村。

出了米线店,两人在茶楼里坐坐,打听到了更具体的情况,也知晓了“凶犯”信息。据说一共抓了六个人,其中一个脑袋还带着伤。六个人同姓,是兄弟、叔侄,家在长柳镇下的荒坡村。

又说这六个常在城里做脚夫,给商家运货,勤恳能干,风评不错。之前才给茶行送了茶,还贩了批干果回来,转手后攒了点本钱,又跟布庄买了一匹布,正打算回乡呢。

“都对上了,是那六个人。”穆清彦没想到曾在庙中相遇的六人,竟会惹上人命官司。尽管尚未亲口去询问,但本能就觉得不对,毕竟是连不了解内情的看客都会质疑的事,为何当地官府这般快的就锁拿了人?

昏官么?

闻寂雪却道:“你可知荒坡村是什么地方?”

穆清彦听他口气异常。

“我跟你提过,雪家村当初是个大村子,一大半都是雪家同族,还有十来户是外姓。雪家事后,这些人都离开了村子。其中有七户在荒坡村安家,他们都姓郑。”闻寂雪停顿片刻,又道:“虽说这些人不姓雪,又为避嫌离开了雪家村,但他们的户籍信息在官府都是特别备注了的。好比这回的事,若他几个是无辜的,便极有可能是官府拿他们顶罪,用以快速结案,好成全自己的政绩。再没有比他们更适合的替罪羊,呵,只因曾跟雪家同村,如今便是低人一等,下九流都比他们高贵。”

由郑家推测其他离村人家,多半境况不好,到如今,不知还活着几人。

这已然是变相的“连坐”。

县官如此胆大妄为,也是瞅准了郑家几个户籍特殊,哪怕时隔多年,雪家到底是叛国罪诛了九族,谁敢轻易沾染?只怕要被他倒打一耙。想来这么处事也不是头一回,漏洞百出,半点不遮掩。

月梁州是散州,隶属于府,知州是从五品。

尽管是州城内发生的案子,但照律例规矩,由县衙经办。

审理此案的正是桂宁县,县令姓席,已在桂宁县做官五六年。在此之前,他却在田余县做了六年县令。桂宁县和田余县,正好是月梁州下辖的两个县,而正常情况下,官员三年一任,也就是说,这位席县令不仅两番连任,且盘踞在月梁州长达十一二年。

闻寂雪既然在月梁州有所安排,对于这位席县令自然也知晓一二。

“这个席县令名叫席庸,没什么做官的才能,惯会阿谀逢迎、欺上瞒下。他本身出身寻常,倒是结了门好亲。他女儿嫁给吏部员外郎吴家的嫡子,此子出生时身体就不好,常吃药,导致身形肥胖、脾气暴躁,很难说上相宜的亲事。席庸知道后,主动上去攀亲。

席家女儿容颜清丽,颇具诗才,席庸早有算计,将女儿寄养在京城亲戚家,费尽心机为她出名。彼时那席庸年近四十,好不容易中了榜末,正愁出路,见吴家可做谋划,自然不会放过。吴家虽瞧不上席庸,但吴家嫡子瞧中了席家女儿。”

“一个员外郎,这般大的能耐?”穆清彦知道京官与外官不同,但若仅仅是吏部员外郎,可没那么大力量庇护席庸。

“姻亲裙带罢了。吴家小女是荣郡王庶妃,不上玉牒的摆件儿,如今有子傍身,倒也能在荣郡王跟前说上话。不过,上面侧妃死死压着她,对方家世好,丽贵妃也要给几分颜面。估摸着为弥补,所以荣郡王给吴家一些好处,吴家自然也能惠及席庸。”

竟跟荣郡王扯上了关系。

说起来,皇帝儿子虽多,但真正显露资本的也就七八个,其他的都不成气候。原本荣郡王也算后力强劲,可惜万霞县一事,丽贵妃一脉元气大伤。

原本对席庸并未多在意,此时却变得敏感。

席庸从田余县调任到桂宁县,扎根在月梁州不走,定然是故意为之。只是这个故意,是单纯为一己私利,还是跟雪家村有关?

关系到闻寂雪,穆清彦也多疑起来。

“这回的事你想怎么处理?”他问闻寂雪。

闻寂雪已有想法:“先去桂宁县,会一会这个席庸!”

至于荒坡村的几个人,因着已在年底,哪怕被定论,案子也要层层上报,年前是不可能最终判决的。

临走前,穆清彦去了一趟李大兴家。

李大兴家在城南,家里爹娘没了,兄长娶亲分家,他分得两间屋、半间厨房。在原来院子中间砌了一堵墙,一家成两分,各开一道门,彼此互不相干。李大兴从小好吃懒做、性子也奸猾,跟兄长关系不好,分家后也很少来往,他将近三十岁,也没个媳妇,因此,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以前他只在街坊邻里间占便宜,后来攀上李四爷,城南这一片都有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