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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三日,楚凤宸都罢朝缩在华容宫里,对外宣称是风寒入体,身体抱恙。第一日午后开始,朝臣的各种礼单便开始往华容宫中送,百年鹿茸,千年灵芝,开放在极寒之地的雪莲……这些奇珍异草中独独没有裴毓的。
黄昏时分,顾璟求见。
楚凤宸的思绪仍然是飘在半空中的,听完宫人通禀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还是做了决定去往御书房。如果这一切都已经彻底乱了套,那么顾璟会是这一局乱棋中永远不会出错的那一招。
“臣已经查明,瞿大人府上毒虫乃是他手下一员先锋将军所藏,与瞿放虽然难脱干系,只是他却未必知青。微臣已经将那位先锋将军擒拿归案,择日必将严审逼他招供。”
“嗯。”楚凤宸轻轻点头。瞿放是先帝留给她的一柄尖刀,他的刀锋指向何处,先帝最为清楚。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意外。
顾璟抱拳道:“只是,瞿将军私自屯兵三万却是事实,已经罪证确凿。屯兵之事却是要比刺杀还要重大。”
“嗯。”
“臣知陛下与瞿将军乃是少年相交,情谊深重。然国法不容更改,臣恳请陛下勿纵私情。”
“嗯。”
“陛下?”
终于,连顾璟这块木头也发现了今日楚凤宸的非比寻常,他犹豫着望向当今圣上,忽然发现宸皇陛下在走神。顿时,司律府执事大人皱了眉头,想再开口劝诫,话到口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宸皇陛下显然并非单纯走神,他分明是深思恍惚。
静默了片刻,顾璟从赐座上站了起来,缓步到楚凤宸面前,笨拙道:“……身体不适?”
楚凤宸恍然抬眼,思虑了片刻,轻道:“顾璟,朝臣中有人为天下苍生,有人为权势名利,有人为合家安康衣食无忧,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为之奋斗的东西?”
“陛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朕没有。”她低声道,“朕在位与不在位都没有区别。先帝执手乾坤,朕所求的东西反而劳师动众,朕如果不想不问,反而可以坐拥一个太平盛世……”
这是她这些日子茫然之根本。因为她的不甘已经有许多人丧生,可是如果她不反抗,这些性命也许就不会……如果她称了裴毓的,或者是沈卿之的心呢?
顾璟沉默。
楚凤宸低垂下目光,轻道:“顾璟,朕这些年一直坚信亲政才是于天下于朝政有利的事,可是……现在朕不确定了,瞿放屯兵,小甲受人操控,瑾太妃为奸佞信任,朕努力了一把,终于连个说真话的人都没有了……”
事已至此,顾璟能否相信其实已经不重要。
顾璟沉静地看着当朝圣上,他的眼中终于不再是一汪死水。
“没关系。”他沉吟片刻才迟迟道,“没关系,还有臣。”
他不善言辞,却努力地斟酌字句,低沉道:“陛下亲政,理所应当,皇权天下本就不容商阙,没有什么有利无利之说。臣……愿意做驸马都尉,为陛下于朝局中守城,开疆。”
……顾璟?
什么时候起,顾璟居然愿意插手朝中争斗了?楚凤宸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却看到顾璟狼狈地移开了视线。从她的视线望去,依稀可以看到他诡异的神色。
“陛下是否要去见见瞿将军?”顾璟干咳一声。
“……好。”
瞿放屯兵,终究是一个难解的谜题。与其坐等审查结果,不如她亲自去问一问。
“陛下,驸马之事……和宁公主……”顾璟似乎欲言又止。
楚凤宸顿时汗如雨下:“和宁抱恙,回了公主府,等她身体好些……”
“无妨!”驸马都尉居然大大松了一口气。
楚凤宸:……
和宁公主略受伤。无妨你祖宗!
……
夜晚,瑾太妃登门。
楚凤宸悄悄打量这位美艳的太妃,一时间难以捉摸。瑾太妃其实真算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岁,她如今还在女子最美的年华里,举手投足尽是风姿绰约,如果不是燕晗皇裔凋零先帝早亡,这样的美人应该正是后宫争宠的年纪……
瑾太妃是先皇留给她的可信之人,她并不怀疑她是否会有企图,可是她始终猜不透裴毓为什么会让她问瑾太妃?难不成她与裴毓曾经有过什么约定?
瑾太妃安坐在殿中,忍无可忍放下了茶杯,道:“宸儿,下次偷看别人,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
瑾太妃叹息:“说罢,想问什么?”
半盏茶的功夫在宸皇陛下语无伦次的纷乱叙述中渐渐流走,瑾太妃听罢这匪夷所思的故事瞠目结舌,良久,她才埋下头喷笑出声。
“……”
瑾太妃憋笑抬头:“我道裴毓怎么这些年都没有动手,原来竟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先帝若是泉下有知,估计正在捶墙哈哈……他居然还让你来问我?”
楚凤宸点头。
瑾太妃收敛了笑意,细长斑斓的指甲划过白玉杯盏,眼里忽的闪过一丝凌厉。
“于情于理,我都该劝你干脆嫁了他,好让他以驸马之位登基为帝,来个普天同庆。可惜,”她淡道,“先帝之后,燕晗绝不允许再出第二个驸马登基的帝王,这也是先帝遗旨。”
……
第二日天明时分,楚凤宸终于觉着活过来了一些。她在镜子前细细地画好妆容,穿上帝袍,却忽然想起了裴毓那奸佞一些……那什么的举止,无意识地摸了摸唇。然后狠狠擦了擦。
呸呸呸,他祖宗的,别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