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翘头?”周文菲喝水,面目平淡地问。
王嘉然还没载过对机车一窍不通的女孩,有点惊讶:“就是机车前轮在空中跃起。”
周文菲连忙把水瓶从嘴边移开:“你不可以在载着我的时候玩这个, 我会被吓死的。”
“好啦,我不会的。”王嘉然看着她,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巴掌大的脸上全是落寞憔悴,他伸手想去摸她脸颊,周文菲下意识地躲开, 索性堂皇地捏住半边脸揉搓一会。
周文菲打掉他的手:“你才十五岁, 要叫我姐姐。”
“谁说我十五岁,我今年二十了。”
“那是嘉溢, 你只有十五岁。”周文菲看过书,多重人格里的后继人格一旦出现,年龄、长相、性格、爱好都不会变。
“别人的会不会变,关我屁事,”王嘉然不以为然地笑笑:“我多少岁,我喜欢什么,我说了算。”
这一笑,像极了年轻十岁的喻文卿在球场上和队友商量战术调整的冷酷和无畏。周文菲的心微微哆嗦,问道:“你认识纪敏敏吗?”
王嘉然皱起眉毛,不耐烦地说:“是不是我们神经病身上都有一种特质,很容易吸引神经病。我们明明喜欢的是你,她看不见吗?”
“她不是神经病,她只是从来没尝过失败的滋味。”周文菲道,“我为了试探喻文卿,骗潇云说我和嘉溢早在一起了,只是没有公开关系。潇云说,纪敏敏知道后喝了一整晚的酒。”
王嘉然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
“你对她做什么了?”周文菲问。
王嘉然避而不答:“我那时候还不认识你。”
意外又不意外,却有失落,周文菲叹气:“怪不得他拿你头疼,嘉然,不要一天到晚给他惹麻烦。”
王嘉溢总是沉默的,沉默着努力,沉默着逃离旧日阴影。回想一下,这病复发后,周文菲再也没有见过他真正轻松的笑容。她也替他心累。
王嘉然没有顶嘴,只冷冷看着她:“你也觉得他比较好,是不是?”说完把头盔扔在角落,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小孩子脾气,周文菲也不理他。
睡到半夜,她看见喻文卿追过来,站在窗边冷冷看着她,是的,她再一次裸体站在他面前。她在心里和自己说,没关系,你们已经分手了,但还是受不了他的眼神,不停地哭泣,不停地哆嗦,终于感化那个冰山一样的人,他过来摸自己的脸,一下一下地叫着她的名字,妙妙,妙妙,菲菲,菲菲。
不,他怎么会叫自己菲菲?
睁开眼来,坐在床边的是王嘉然:“做噩梦了?”
“嗯。”周文菲看着夜色里不分明的男孩脸庞,叫了声:“嘉溢?”她想,王嘉然的口气不会那么温柔。
“你那么希望他回来?”是王嘉然。
“我不知道。”周文菲看了眼床边的闹钟,半夜三点,她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吵醒你了?”
“我以前也做噩梦。”
“你做什么样的噩梦?”
“回到我死的那天。”王嘉然又伸手摸周文菲的脸,脸上神情因为痛苦而扭曲,“菲菲,我好想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些痛苦。”
第二天王嘉然还在,两人吃完早饭后,去野柳。白天与晚上的骑乘体验完全不一样。天空是明朗的,路是笔直的,风是飒爽的,海浪是汹涌的。野柳的女王头更是大自然的手笔,远远就看见了。
王嘉然说:“菲菲,以后我带你环岛旅行。”
他也想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带着心仪的女孩去吹风淋雨,在劲风中沿苏花公路南下,看太平洋的碧海万顷;然后到花莲上太鲁阁公园,看横断公路如何凿穿山脉;再去垦丁的白沙湾戏水,去高雄,去台南……
还不是现在,现在的他都不晓得能否完完整整地呆一天。
是的,他也想要明天了,想要彻底主宰这副身躯,做万无一失的安排,带周文菲上路。
“好啊。”周文菲想大陆那边也没人会想让她回去过春节了,心再凉一点再冷一点,“但是有条件,我不玩飞行伞,你不要每次出来,都带我玩那种很惊险的活动,一次比一次惊险。”
野柳的海边风一直很大,到了冬天游客也少很多。两人衣服都穿得单薄,匆匆看过一圈蕈状石,就往回走。
周文菲想起喻文卿说等她病好了,等他有时间了,会带着她到处旅行散心,但到目前为止,她去过的地方,都是和别人一起。
不合适的人,真的连凑时间都要费一番功夫。
难得王嘉然想开解她,带她来海边吹大风,周文菲道:“这些石头,千奇百怪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王嘉然指着最富盛名的女王头说:“你看她的脖颈越来越细,没准再过十年就撑不住了。”
周文菲惊讶:“风化这么快,我还以为要上百年呢?那怎么办?随她倒掉?”
“倒掉就倒掉吧,不然要怎么干涉?是给她戴个脖套,还是旁边做个支撑撑住脑袋?人家是女王哎,那昂首高贵的姿态,怕是宁可断颈。再不然得把它从这海边搬走,没准搬的时候,它就塌了。”
周文菲点头:“也对,人总是借保护之名行破坏之事。”
“这里每块石头都不需要人类的保护,被风塑造被风摧毁,多潇洒任意的事情。被一群傻乎乎的人类围着拍照,没意思透了。”
周文菲听着笑了:“像你。”
“像我?”
“不喜欢被人管教。”
“谁喜欢被人管教?”王嘉然跨上机车,“你下午几点的咨询?”
“四点。”
“那我先载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