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润云淡风轻地,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
起初阿润不明白,为何程夫人竟对她格外厚待,只当程夫人是大户人家的性情,可一直到后来程夫人竟要收养她当干女儿,阿润看着程夫人的脸容,心中便有三分猜测。
“而且我知道程夫人曾经去过姥姥家找你,如果只是为了认我当干女儿,不用这么大费周章,”阿润重新拿起手中的绣帕,道,“我只是猜测……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不是最坏的打算,”李氏忍不住流泪,上前捉住阿润的双手,“阿润,如果你认了程夫人,你就是程家的小姐……就算以后你要嫁人,都也可以选个……”
“可以选个门当户对的?不用啦,娘,”阿润向着李氏笑了笑,抽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抬手将她抱住,“娘,你不觉得现在就挺好的吗?一切都不用改变,我永远都还是你的女儿……”
阿润在李氏背上安慰地抚了抚,才将她放开,又笑道:“还有,娘……去他的什么门当户对,如果一个男人要看出身好不好才能娶我,我宁肯嫁个穷小子。”
李氏听了,不由竟破涕为笑。
阿润却又细细一想,皱眉道:“当然,如果这个穷小子不要太穷,稍微有点钱……就更好了。”
李氏终于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却又有点伤心:她拥有一个何其懂事且好的女儿,可是这样珍贵的好孩子,会不会被好好地疼惜?
李氏重拈针线,眼中的泪却无法停下。
阿润费了几天的功夫,终于做了一件棉袄,送与程夫人,果然程夫人欣喜若狂,即刻穿上身儿,虽然阿润手艺欠佳,程夫人却比穿什么名贵服饰都高兴爱不释手地摸着棉衣,忍不住泪盈于睫。
数着日子,日子还是一天天飞逝,终于到了贺兰春华将离开的那天。
是夜,阿润早早地回到房中,取出针线。不知过了多久,一抬头,却看见门口站着一道人影。
阿润一惊之下,笑道:“大人,半夜三更这样,会吓死人的。”
贺兰春华却并不进来,昏暗的光芒映的他的脸半明半昧,有一种扣人心弦的美。
“你不是说过么,”他的声音在幽淡的光芒中传了进来:“如果喜欢一个人,会愿意跟他到任何地方?”
阿润呆了呆,隐约记起自己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的,好像是在芳姬嫌弃林枫被调边陲的时候。
可是现在……情形正好相反。
阿润低头:“人人都向往京城,可是我不喜欢啊……或许我,跟芳姬一样,都是自私的人……但是我的家在这里……而且大人,可以再找很多别的管家或丫鬟。”
贺兰春华注视着她,良久,终于点了点头。等阿润再抬头的时候,贺兰春华已经离开了。
阿润低头,却有泪掉下来,打在绣帕上,殷出深色的两滴。
贺兰春华虽然离开,毛氏兄妹却留在了大丰,因此两个小毛头欢喜雀跃,除了要跟贺兰春华分离,始终是不好过的,但是对他们而言,贺兰府,却始终不如在大丰自在,京城更是带着无穷不好的记忆……何况是贺兰春华亲口叫他们安置此处。
就在贺兰春华离开之后,毛振翼把一封信给阿润,继续人小鬼大地说:“六叔叫我交给你的,我猜一定是情书。”
毛双儿道:“情书就是男人写给女人的……”
阿润及时捂住她的嘴,道:“你们六叔虽然离开,可是我却比他更厉害,你们两个一定要学好,知道吗!不要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毛振翼便问:“六叔给你写的情书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阿润无言以对,只好气愤的把信扯过来,又把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毛头挥开。
三个月后。
今年冬天竟没下雪,一直到过了年,将要开春时候,那一场大雪忽然不期而至!
这一日,有几个住店的客人安置了,过了饭点儿,店内空空,只有一个本地长者,依旧坐在角落里慢慢地喝酒。
阿润趴在柜台上,几乎睡着之时,看到一片雪花在门外飘落下来,起初还以为是错觉。
街上的行人纷纷加快步子,有人叫嚷:“下雪啦!”
阿润转出柜台,跑到门口,仰头看去,却见头顶天空,纷纷扬扬,雪花自天而降,有的落在脸上,一点沁凉,又飞快融化成水珠。
阿润眨了眨眼,一片雪花落在眼皮上,她忍不住笑,伸出双手试图接住那片片鹅毛般的绵雪。
眼睛也不知看往哪一处好,凌凌乱乱地看过去,望见雪中的行人奔走,旗帜在雪里飘扬,地上跟屋顶飞快地发白,另外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