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丁低下了头,已经没有看下去的意义了,他已经放出了被囚禁的野兽,它势必会撕裂眼前恶心的一幕幕。
果不其然,变故就在辛西娅招呼儿子时发生了,伴随着女王癫狂的杀戮,周遭全部陷入了混乱之中,瓦伦丁静静的站在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的格里姆身边,他对单方面的屠戮没什么兴趣,事情发展到现在,大概已经算是在他的干扰下完全失控了吧?
可就算是改变了事情的发展轨迹又如何呢?这只不过是一段记忆而已。
一切都是在陡然间发生的,等瓦伦丁反应过来,他已经变成了一尊动也不能动的雕像,不光是他,无论是惊慌失措的人群还是正在战斗的女王,全部僵持在原地,内里不少人甚至保持了匪夷所思的姿势和状态,就仿佛有人对在场的所有人都施了一个强力冰冻咒。
然后,那个男人就出现了。
他穿着凯姆特风格的撞色外袍,在冰冻的典礼上闲庭信步,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围的人和物,遇到感兴趣的还会多停留一会儿。他在女王面前耗费的最长,在王太子的尸体前耗费的最短,就这么一个个游览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才慢悠悠的逛到了瓦伦丁附近,当他在一个保持逃跑姿势的贵妇前逗留时,被附身的人物限制了视力的瓦伦丁才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黑发黑眼,与同族相比总是略显阴柔,起码在昨天晚上他还在跟这张脸的主人进行一次不怎么愉快的言语交锋。
这是属于奥古斯都的脸,可眼前的人却不是奥古斯都。
瓦伦丁熟悉的奥古斯都,除开陷入狂热的时候,脸上永远带着慢不经心的恍惚,好像万般事情在他心中都无足轻重,但就算他再怎么风轻云淡,依然改不了他仍是这世间渺小一员的事实,奥古斯都看每个人都像是在看傻瓜,而眼前的男人却像是在俯视众生。
托半位面没有神明的福,瓦伦丁唯一见过的神明雕像就是巴比伦号上的女神像,只不过比起蛛后那个性格恶劣的邪神,眼前的男人更符合世人对神明的想象,低垂的眼眸含着淡淡的悲悯,英俊的面容就像是一张平滑无暇的面具,收敛了所有的喜怒哀乐,他的周身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衬的整个人硬是多了几分圣洁的气息,假如圣光有实体的话,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男人抚摸着贵妇的脸庞喃喃自语,“我记得上一次你也是这样,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次却连入场券都没有拿到,命运真是个残酷的东西,不过这正是她的魅力所在,不是吗?”
越过了贵妇,他来到格里姆身前,看着后者落魄的模样,把手贴到了对方的额头上,肉眼可见的光点顺着二人肌肤相贴的部分从格里姆身体里涌进来人的手掌,“……恩,你很愤懑也很不甘,在这一场选拔里,这样的人很多……你竟然跟这具身体有关系吗?那好吧,我给你一次机会,这样也很有趣。”
男人收回了放在格里姆额头上的手,与瓦伦丁擦肩而过的时候只是勿勿瞥了一眼,这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从能够定格整个世界的表现来看,无论男人是谁,显然都不是他可以抗衡的存在。
矮人一族有一句谚语:“火炉与锤子,永远知道你的恐惧。”,硬要用大陆通用语来解释的话,大概就是越害怕发生的事情就越会发生,瓦伦丁在此之前对词类马后炮式的谚语总是嗤之以鼻,可在一声“咦?”在他耳边炸响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老话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条漏网之鱼,”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脖子后面传来,瞬间竟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哦,还是一位来自过去的客人。”
“我喜欢奇妙的缘分,说不定下一次你也会加入争夺的队列,不过看了这么久,你也该回去了。”
冰冷的手指点在瓦伦丁的后脖处,难忍的刺痛从接触点传来,在天旋地转之中,瓦伦丁周遭的场景逐渐崩解,在消失前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辛西娅拿起匕首自刎的画面。
第114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一十四步
晕眩感逐渐消退,瓦伦丁重新睁开眼,进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囚室,他依然待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唯一的差别就是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不再冒着白色的热气。他试图撑起身子,却手脚一麻,险些跌倒在地,只能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然后依靠在墙壁上等待席卷了全身的酥麻感褪去。
四肢发麻的时间超乎预计的慢长,他只得跌跌撞撞的用毫无知觉的双腿走到床边,平躺在上面等待着知觉的恢复,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意义上的放松了下来,背部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物,贴在肌肤上带来冰凉的触觉。
他所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是幻想?
还是可能发生的未来?
女巫豌豆一直被视为是最高等级的记忆道具,这到底是哪个傻瓜分的类别?从最后那段匪夷所思的互动来看,这分明是时空道具!
感觉麻木的感觉在减退,瓦伦丁试试抬起手臂活动了几下,用依然有点迟钝的手指捏了捏眉心,感觉无数的疑问盘踞在心头,必须要在千思万绪之中找出一个突破口才行。
格里姆说自己和辛西娅有一段很重要的交集,这段交集昭示了他所有的秘密,这个秘密说简单也简单,没有复杂的阴谋诡计,也没有曲折的过程,仅仅是一段“不该存在”的记忆,正是这一段记忆,让他成为了锡安会的“预言家”,而不是像记忆里那样只是一介小兵。
从种种迹象表明,格里姆记忆里的未来与他们眼下的现实并不相符,撇开核心已经完全洗牌的锡安会,单从卡斯蒂利亚来看,爱德华并没有掌握国家的大权,辛西娅也没有别无选择的嫁给他,最重要的是,他这个含辛茹苦的表哥还活蹦乱跳,而不是连个水花都没有的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没错,瓦伦丁已经注意到了,在豌豆的世界里,倒霉的自己恐怕是没活过要命的十二岁,这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生命吞噬魔法本来就是禁术,成功的几率低的发指,他更是濒死一搏,运气不好直接死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清,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人是注定要去做什么的,少了他也有其他人可以补上。
格里姆将这段记忆交给他,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决心,是警告也是示好,但他肯定没有想到瓦伦丁会在他最后的记忆里遇到那个“奥古斯都”,不然他决计不会再将豌豆交到他人手里。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阶段,格里姆的意图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了。
通过“奥古斯都”在登基典礼上的自言自语可以看出,他是一名彻头彻尾的旁观者,而这场有关于“天命之子”的争夺战也不知道开启了多少场,而天命之子的选拔,更像是一场随机的抽签,充满了偶然和意外。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过于随便的挑选方式,每一场角逐都以失败而告终,才有了改变他命运的新开局,这样看来,连续两次被抽中的辛西娅和奥古斯都大概都是饱受命运女神垂青的幸运儿。
脑海里闪过豌豆世界里“辛西娅”空洞的双眼,瓦伦丁耸了耸肩,在心里把“幸运”的标签撤了下来。
在记忆的最后,“辛西娅”的自刎开启了时间的倒退,可在背后驱使这股庞大力量的,显然就是“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说给格里姆机会,格里姆就保留了记忆,“奥古斯都”说重新开盘,世界的时间轴就会完全倒退,这样看来,这位身份不明的“奥古斯都”简直就是神明。
然而半位面没有神明,这是刚到达新世界的先祖经过多方测试才挫败得出的结论,半位面的法则强度相较于主世界而言弱的可怕,一旦有神明降临,整个世界都会因为那过于庞大可怖的力量而崩溃。
所以半位面没有神,也绝对不能有神,只要世界还存在,那无论对方表现出多少神性,展现出多强的力量,他的本质都不是神。
蛛后如此,“奥古斯都”亦如此。
在全大陆发行的通用历史书里,半位面被描述成先祖意外发现的救命之地,因为进入了新世界才避免了被空间乱流搅成碎片的悲惨命运,可半位面之前是为什么存在?又发生了什么?当年只会进行原始崇拜的凯姆特人自然给不出靠谱的答案,但显然,事情并不想人们想的那样简单。
无法解释的圣光、被分成两个阵营的血统、诡异血腥的邪神崇拜,还有初代教皇委托日精灵代代守护的封印,都昭示了远古神话里更深层的秘密。
2000年前的一则寓言,带来了2000年后的纷争不休,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一定要选出一名天命之子去统一大陆?展现出非人力量的“奥古斯都”又是谁?
这些问题在瓦伦丁的脑海里不断盘旋,疑惑挥之不去,然而天命之子的争夺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一旦暴露,至死方休。将辛西娅推进争夺洪流的除了暗精灵与生俱来的野心之外,他的言行也发挥了巨大的影响,就算现在发觉有异,也处于身不由己的境地。
现在想要像克里斯钦那样当个看戏的闲散人员未免太晚了,一旦犹豫就会丧失所有主动权,想要从权力的游戏里杀出一条血路,捧起那荆棘王冠,唯有勇往直前。
瓦伦丁再一次明确的感受到了暗精灵的血统在自己的血管里流淌,他虽然外表显露出了日精灵的特征,骨子里却铭刻着玛丽女王赋予的张狂与贪婪,哪怕明知道是火中取栗,也无法止住对权势的追求与渴望。
在这方面,表面丝毫没有攻击性的辛西娅与他如出一辙,所有他们才能在那个夜晚一拍即合。
把乱七八糟的念头逐出脑海,瓦伦丁将注意为重新集中于眼下的处境。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词来概括他们现时的境遇,那就只有,“糟糕”二字可以上阵了,无论是他还是辛西娅,都有一场没有援兵的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