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遍意义上,褚子陵的出身的确不算多么光彩,因此为了自己能走得顺畅些,他得提前为自己把路铺平。
然而他偏偏遇见了池小池这么一台突突突的地钻。
娄影又说:“知道褚子陵真实身份的人应该不多。”
“是不多。没握着一把好扑克,谁愿意甩明牌啊。”池小池说,“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娄影:“所以你打算一直压着褚子陵,叫他没有机会……”
池小池却道:“哪儿能呢。我可得好好捧着他。”
他望着天边,自言自语:“说起来,我的信前日便到了,褚子陵寄出的那封信,算一算也该到了。”
他沉吟。
若以南疆一贯的排兵速度计算,最快后日,最慢七日后,定远城便会遭受小股南疆军队袭扰。
这是褚子陵一贯的行事作风,绝不会尽信于人,哪怕是从时停云这里得了消息,也会先派兵试探定远城中状况。
他与时停云一样了解守定远城的温非儒。他有一半的南疆血统,生活在边境处,却被入侵的南疆人杀了父母。
此人勇武过人,性情暴躁,每战必亲出杀敌,若是他当真受伤,面对此等稀少的兵力,有极大可能会派座下某位小将出战。
明面上是表示蔑视,实际上是以骄掩虚。
若池小池没有料错,褚子陵会去信嘱咐与他联络的人,若是温非儒亲自出来迎战,那便是他伤不重,千万莫要硬战,白费军力;若是温非儒座下首将来战,那便要斟酌了再战,温非儒很可能不在城中,同在定远城中的张督军智谋不错,有些难对付;但若是派一小将来战,则万勿错失良机,说明城中主事者仍是温非儒,那便调军来战,非为夺城,而是务必要将温非儒擒杀,斩去时惊鸿一条臂膀。
褚子陵这样安排,还有一层妙用。
——他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温非儒的性情,知道的人有不少,不难根据他应敌的举措做出如上推断。
至于温非儒将军受伤的讯息是如何为南疆人所知的,大可以推到哪个细作头上去,怎样怀疑也轮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褚子陵身上去。
但褚子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隔着千里之外谋算的,还有一个池小池。
时惊鸿何等人物,自家儿子一封书信寄去,不需详说,他便能猜个十之八九,定会有妥善的应对之法的。
自小,时惊鸿便教给时停云,打仗既要知道如何赢,也要知道如何输。
这一场胜仗,算是他白送给南疆的见面礼。
看池小池出神,娄影索性停止了猜测,手握着书望着他,心里眼里都柔和得要命。
池小池把接下来的计划酝酿个大概,看看时间,觉得自己与自家先生待的时间有些长,该出去放个风了,于是他招呼了一声:“先生,我走了啊。”
池小池挑帘欲下马车时,娄影突然在他身后问:“你真的数了?”
池小池:“……什么?”
娄影注视着他:“二十七下。”
池小池明白过来他指什么后,一摊手:“瞎说的。他自己又不会数。”
他又问:“你能听到了?”
娄影说:“系统的部分功能恢复了,但只能听见你那边的声音,说不了话,也没法看到世界线。”
池小池嗯了一声,跳下马车后,心里却有些古怪:
娄哥问这种事干什么?
他自觉主动地否定了最合理的那个可能性,拍马向队伍更后方行去。
送走池小池,娄影继续在佛手的清香里看书。
……实际上,他在翻阅世界线,寻找线索。
世界线的读取功能已在半个时辰前恢复。
娄影只是很想听池小池守在他身边、认认真真地为他讲故事而已。
他在推想池小池下一步可能的行动目标。
沉思半晌,他低头看向手中握着的兵法,自言自语道:“……鸽子。”
不知是否是巧合,数秒过后,他耳畔传来池小池的问话声:“鸽笼带了吗?”
褚子陵的回话随之而至:“都带了,全都是将军府里挑出的好鸽子,最差也是去南疆送过几十次信的,公子请放心。”
娄影笑微微地翻过了一页书,默然不语。
当夜,全军在白丘驻扎,埋锅造饭。
他们本就是随粮队出发,伙食自然不坏,晚上的饭食有黍米,还有烤鸡。
待饭熟之时,严元衡踌躇几度,下了极大的决心,才以自认为最自然而不造作的姿态,坐到时停云身边,跟他等着同一只鸡熟。
池小池在末世啃过馒头,在野外用个饭自是乐得逍遥。
他翻着铁架上滋滋冒油的烤鸡,问严元衡:“吃得惯吗。”
严元衡平静道:“我上过战场。有次接连三日只喝饮马的水。”
他是说第一次上镇南关驰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