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护士拿着五六个药袋子和输液管走进房间,对许临说道:“该补液了,你的血项老是上不来,可能一会儿还得输血。”

崔娇盯着许临,目光里带着责备。

许临仅仅因为害怕承担那个位数的风险,就选择放弃所有的希望。

作为医生,怎么能如此不信任医学本身…

抑制脑瘤的药物对他的胃部所产生的影响已经如此严重,他如果再继续服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许临躺回病床上,俞晨从卫生间出来,本来要上前扶他,眼见崔娇在场,又怯了脚步,崔娇扶住许临的手臂,许临不动声色挡开她。

手机上“你随意”三个字最终激怒崔娇,她脸上浮现出淡淡微笑,对俞晨说道:“许临输液的时候需要静躺,我们先出去喝点东西怎么样?”

许临的手背已经被输液针扎得一片青紫,护士只能从手臂上找血管,俞晨眼见他的手也和他的脸色一样惨白,血管呈现淡紫色隐在惨白的皮肤下面。

许临看了看崔娇明亮又幽暗的眼神,柔声对俞晨说道:“你和崔娇出去喝东西吧,我想要睡一下。”

崔娇再次被惊呆。

俞晨慢慢走到许临面前,说道:“你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差。”

许临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握了握她的手腕,扬起嘴角轻声说道:“会好的。”

他被俞晨扶着躺下,合上眼,俞晨将被子拉至他的肩膀,反手摸了摸他的手背。

崔娇面无表情对俞晨说道:“我们走吧。”

俞晨跟着崔娇转身走出病房,许临睁开眼睛,凝望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崔娇和俞晨从住院楼里出来,见天上又起了霾,崔娇用手腕上系着的一根普通的黑色皮筋将头发简单扎了个马尾辫,郁郁说道:“房山这块地方,周围没有我中意的咖啡厅和餐馆,要不,我们去门口的小卖部买两瓶北冰洋吧。”

俞晨跟着崔娇左转弯找到一家杂货店,崔娇从冰柜里拿出汽水,俞晨想用手机扫码,却因为手机信号不好怎么也没有付款成功。

第二次出丑…

崔娇笑着从香奈儿白色金链小羊皮里掏出零钱包付了钱,对俞晨说道:“别太依靠网络科技,还是随身带一些纸币保险。”

俞晨对崔娇道谢。

崔娇接着问道“你看起来心事重重,是因为许临吗?”

俞晨摇了摇头澄清:“我们只是一般朋友。”

小卖部老板用扳手撬开瓶盖,崔娇抽出盒子里的吸管插进去,一瓶递给俞晨,一瓶自己拿着吸了一口,说道:“你刚才还在自我介绍只是许临的同乡,现在就变成朋友了。”

俞晨拿着冰凉的汽水,解释道:“反正就是泛泛之交吧。”

两人慢慢走在医院的后花园。

崔娇感慨道:“是啊,有时候表面上和对方关系很亲近,其实人心却离得很远,就比如我和许临,我们已经上过床了,现在却还是朋友。”

俞晨搭在瓶身的指尖瞬间僵凝,望向崔娇。

雾霾天吹起的风很干涩,她觉得自己的嗓子也很干,却无心喝汽水。

“我离过一次婚,离得很艰难,离婚官司打了很久,和丈夫分居的时候,是许临给了我安慰,虽然只是肉体的,也足够了。”,说着,崔娇将瓶子里的汽水一口气吸了大半。

俞晨脑袋里又开始响起“嗡”的长鸣。

崔娇走到路旁将剩下的小半瓶汽水扔进垃圾桶,从小羊皮里掏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一根,拿出金色红纹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走回俞晨身边,朝地上弹了一下烟灰,问她:“介意吗?”

这句问话一语双关,俞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崔娇笑了,指明道:“介意我吸烟吗?”

俞晨摇了摇头。

崔娇和俞晨继续往前走,又吸了一口,微微眯着眼说道:“许临和他前妻…可以用形同陌路这个词形容,我和他互相需要,安慰彼此,这种关系刚刚好。”

俞晨忽然开口反问:“你怎么知道他和他前妻形同陌路?”

“那时候许临的女儿许晓晓还在同远住院…我问了熟悉的医生护士,他前妻梁雨泽半年左右会去探望许晓晓一次,晓晓总是叫梁雨泽姐姐,反而叫很多人妈妈,其中也包括我,那个孩子…真的很可爱…也很独特。我那时候刚好打掉了前夫的孩子,所以也许是因为晓晓的存在,才让我在许临那里找到了安慰吧…”说到这里,崔娇隐隐的泪光闪现,被烟雾罩得黯然。

梁雨泽、许晓晓…俞晨这才记住许临前妻和女儿的名字….每次同学会,她都抗拒听到关于他的事情,当然更不可能去询问她们的名字….

“俞晨,许临是个好男人,你要珍惜……我下周末就要结婚了,和他之间不会再有什么。”崔娇涂着蓝色指甲油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苦涩地笑道。

她拿起香烟又抽了一口,轻轻蹙了蹙眉,望着面前的空地犹豫半晌,又接着启口:“不过既然作为他的朋友,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父亲是他的主治医师,三年前为他做了脑瘤切除手术….他的忍耐力很强,有时候生病了也不愿意表现出来,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他。”

俞晨咬着插在汽水上面的吸管,迟迟没有吸入汽水。

崔娇此时的话成了最重的霾,压得她喘不上气。

病房里,五袋药水空了一袋,许临从昏睡中醒来,心想崔娇和俞晨的谈话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他伸手够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俞晨的电话,一声、两声、三声…无人接听。

崔娇离开了医院,她知道许临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停留。

俞晨一个人坐在医院后花园里的石凳上,表情呆凝地咬着汽水吸管,望向水池里不时跃动的橙色金鱼。

许临接连不断地打着俞晨的电话,心想只要是接通的,就不会没有希望…

俞晨咬着吸管,手机铃声在自己的斜跨小包里不断震动。

这个斜挎小包是外婆为她缝制的染布包,有些褪色却轻便,今天想着要为许临带东西,便只带了手机和钥匙。

从前、如今、过往、当下…

崔娇长得是那样娇媚玉立,和许临在床上应该是很般配的吧,就像曹兰平和崔真真一样…

俞晨回想躲在曹兰平房间的阳台上目睹的场景,情绪再次跌入谷底。

作为女人,在崔娇说起的这所有的事情里面,她当然最在意的是他们上过床这一件….至于他的脑瘤、他的前妻和小孩…根本就不敢,也没有余力去想。

不但愚蠢,而且自私。

这低落的情绪…该怎么办…

俞晨望着池中的金鱼已经游散,猜测这些活物对世界的热爱都要比自己强烈吧…

可是…如果就此离开…他会怎么样呢?会过得好吗?…亦或还会被自己连累吗?…

手机还在震动,因了“不想连累”这个理由,她接起电话,没有发声,只是接起,不是哀怨或是赌气,只是真的无话可说。

“你还回病房吗?”缄默半刻,他还是先开了口。

“许临,现在的我们…还能怎样接触?”她望着鱼儿已经散去、空空如也的池塘,问道。

他有手掐了掐被冷汗浸得发亮的眉心,“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完美…三年前脑袋里长了颗脑瘤..差点成为废人….孩子一出生就患了先心病…和前妻之间也没有感情…..俞晨…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我所受的报应…因为当初在协和对你说的那些话…所遭到的报应…”

俞晨的心被他的话猛击了一棍。

“因为这些年过得不如意,所以我想回头而已...”他沙哑的声音越来越低,低至尘埃。

俞晨此时被雾霾压得毫无弹性的情绪终于有了回应的欲望,流下眼泪说道:“可是我现在自顾不暇,还患有抑郁症…我要怎样带给你幸福…”

“还记得你十五岁时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希望成为我最好的朋友,做我最疼爱的妹妹,能继续当我最亲密的邻居…”

顷刻间,俞晨潸然泪下。

“俞晨,我希望就算我不说喜欢你,你也能在我眼前绽放……其实我是个失败的男人而已,不值得你那么喜欢,可我希望能陪着你,作为朋友、哥哥、邻居……”

“闭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说这么多无关的话做什么呢!?我讨厌对你恋恋不忘!更不可能和你暧昧不清!妄想就是妄想,执念就是执念,你只要像你十八岁在协和教室说的那样永远不可能喜欢我就可以了!我不需要你善待我…这些年我没有诅咒过你,我希望你过得幸福过得美好…真的…我没有诅咒过你…你为什么会患上脑瘤…为什么…”俞晨此时的脑海一团混沌,话里的每个字却是多年凝结的霜。

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天空她早已习惯,他为什么又要给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