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鲜红的私人客机飞在万米高空。
杨禹鲲在飞机上一边吃着牛排一边翻看平板,平板上面是俞晨的照片和资料,这份文件是父亲杨卿山的秘书陆杨传送给他的。
杨卿山的次子杨禹鲥在两年前被诊断为肺癌晚期,虽然在美国梅奥医疗中心接受了最先进的治疗手段,可是医生估计剩余的寿命不会超过一年了。
这个噩耗对杨卿山打击甚大,前往泰国找到顶级白衣法师为杨禹鲥测命,求取佛牌。
法师告知杨卿山,他此世作恶过多,需要为另外一个儿子求取一段姻缘,女方家庭以善为首,女方的父亲必须是他此世见过的行善最多的人。
有了这段姻缘,方能为他的病子延长寿命,帮他度过劫难。
杨卿山仔细回想自己漫长混沌的一生,没有这个人。
杨禹鲲告诉杨卿山,自己喜欢上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名叫俞晨。
而俞晨的爸爸,名叫俞达忠。
杨卿山这才从记忆中搜寻到,自己平生见过行善最多的,恐怕就是这个俞达忠了,和他同样在纺织厂当过工人,和他一起从厂子里辞职下海经商。
均州某县发生矿难那一年,杨卿山躲回北京,靠着老丈人的势力逃过法律的制裁。
而俞达忠,却疏散家财,补偿了全部矿难者的家属。
对了,江蔚珏也是在那一年去世的。
记忆如同一个漩涡,杨卿山百感交集,过了这么多年,俞达忠是他见过最愚蠢的人。
善良等同于愚蠢,可是现在法师为他指明了这条路,为了救杨禹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接近这种蠢人。
杨卿山知道俞达忠这些年混得越来越差,如若让儿子杨禹鲲娶了他女儿“充喜”,他全家都应该磕头烧高香。
于是,派人调查俞达忠女儿的大体情况,得知她定居北京、被男友抛弃、大龄未嫁,顿觉法师的指点很可靠。
杨禹鲲比父亲杨卿山还多知道了一些,那就是俞晨和许临走到了一起。
因此对俞晨,有了更多兴趣,与占有欲……。
吃完牛排,空勤拿着手机走过来,恭敬递上,说道:“杨总,您的电话。”
他用餐巾抹了抹嘴角,接起,里面是手下有些焦急的声音:“刚才接到美国的电话,告知杨禹鲥的病情有了反复…癌细胞扩散了….”
杨禹鲲扔掉餐巾,勃然大怒:“花了这么多钱,那些医生都是在吃屎吗!”
……
夕阳染得山腰上一片赤红,四月末尾的林城如同画中水墨,镜中浮月。
林城人民广场,俞达忠和石英正在跟着《最炫民族风》的节拍跳着广场舞。
跳了有快半个小时,俞达忠已是虚汗连连,坐在广场石阶上微喘,石英却是精神劲十足,脊背直挺,脸也跳得红扑扑的,看起来根本不像过了六十。
她拿过矿泉水喝了一口,说道:“老俞啊,你这太缺乏锻炼了,上次去一趟北京你看回来把你累得…你呀,总待在家里,体力只会越来越差。”
这时,一起跳舞的几个同伴走过来,对他们夫妻二人打招呼:“呦,你们两口子一起出来了呀,石英啊,我是真羡慕你呀,有这么一个好老公。”
俞达忠扯开嘴角对他们勉强笑了笑,石英的脊背挺得更直了,显出依然凸出的胸脯和下扁的小腹。
“你的背影看起来跟个十八岁小姑娘差不多。”
石英窃喜。
可是,自我感觉良好的石英却有个短板,那就是俞晨。
从北京回来后,俞达忠和石英心想她和许临是不可能破镜重圆了,毕竟许临当初把事情做得太绝,于是老两口开始四处跟邻居打听有没有在北京打工的、和俞晨同龄的亲戚家孩子,可是得到的答复大多都是已经成家,最不济都是已经有固定女友了。
石英是真想跟公园里那些老头老太太一样,成天没事,就举着写有自己儿女情况的牌子来回晃荡,可是她爱面子,做不到。
街坊四邻都知道了俞晨在北京继续当着大龄单身三无女青年的事情,每次一见石英为着“不显老”这件事情嘚瑟,便会挑她的“短板”询问:“俞晨现在北京怎么样了啊?结婚了吗?”
这一次也不例外,别人捧杀她有个好老公,下一句话就是:“老石,你姑娘在北京怎么样了?结婚了吗?哎呀,我记得我家静静和你家俞晨可是同岁,她上个月已经怀了二胎啦…..”
这句话给了石英不小打击,挺直的背脊瞬间怂了下来。
俞达忠站起身,回应道:“哦,怀了二胎呀,那压力可不小…我家俞晨一直都在找着呢,毕竟还是得精挑细选,免得结了婚发现不合适又离….”
问话的人觉出了俞达忠言语里的对抗之意,笑着客套:“哎呀,你家俞晨条件那么好,听说还是硕士,当然眼光高了,不像我家静静,没什么远见,找个合适的就嫁了,不过啊,这女人可不能挑太久了,挑太久就把自己挑剩下了。”
这些话就如同一阵狂风把石英努力排得整整齐齐的心情吹得东倒西歪、只能尴尬地跟问话的人打呵呵说道:“是啊,我家俞晨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大龄剩女了…你们周围有什么合适的人也帮忙介绍介绍,哎呀,我和老俞对这孩子真的是没辙了…现在就想把她塞出去完事….”
俞达忠听到石英在外人面前贬损俞晨,皱了皱眉。
跳舞的同伴见俞达忠脸色有些不悦,连忙说道:“我们还要去菜场买点菜,就先走了。”,
邻居走后,石英也和俞达忠一起在石坎上坐下来,俞达忠责备她道:“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这样说你女儿!?”
石英顶道:“我说错了吗?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她就是我的负担!我苦心经营的面子里子都要被她败光了!”
俞达忠语气重了三分大声说道:“不就是没嫁人吗!?你至于这样说她吗!我觉得我们家俞晨就比他们家静静强!她在北京能自食其力已经很不错了!是曹兰平耽误了她,她自身并没有什么不足!”
石英被俞达忠的话激怒了,起身对俞达忠嚷道:“你就宠着她吧!我看她混成今天这个样子嫁不出去都是你的溺爱造成的!当初她在纽约读书说不念就不念了,亏了家里几十万,连个文凭都带不回来!好,你宠着她,让她重新考大学去学什么兽医!找个对象,她说她不想找,不想嫁人,好,你宠着她,去帮她找个和那许临长得像的人来瞎掺和,如今被曹兰平就像踢皮篓子一样一脚踢开!你看看你,宠溺能宠出什么好结果!”
俞达忠闷声不说话,忽然手机响起,从裤兜里掏出一看,却是一个陌生人的号码。
“老俞啊,我杨卿山啊,好多年没见了…”
俞达忠脸上一愣,如今成为亿万富豪的杨卿山,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联系了…
……
杨卿山带着杨禹鲲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和俞达忠见面,特意请求俞达忠把妻子石英也带了过去。
杨禹鲲乘坐私人飞机在林城机场刚落地,就急急赶来,在飞机上被告知杨禹鲥癌细胞扩散的消息,便更为迫切地想要见到俞晨的父母。
见了面,杨卿山握住俞达忠的手,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意,“哎呀,老俞啊,好久不见了,哈哈,我们都老了。”
俞达忠和石英穿了平生最贵的衣装前来,不想让杨卿山看着太寒碜。
杨卿山对俞达忠和石英介绍道:“这是犬子杨禹鲲。”
杨禹鲲和俞达忠握了握手,对石英稍稍颔首,“叔叔阿姨,你们好。”
众人落座,杨卿山和俞达忠一起回忆了在纺织厂的那段岁月,两人都有默契一般,没有提到江蔚珏。
因为石英也在场。
杨禹鲲很快直入正题:“俞叔叔,看您和我父亲私交这么好,我很荣幸,不瞒您说,我已经对您女儿俞晨了,真是冒昧,不过还要请叔叔多多帮忙。”
俞达忠一惊,“你们…在北京认识的吗?怎么认识的?”
仔细一看,石英这才发现杨禹鲲就是上次在石惠发过来的视频里,看到的那个富二代,确认道:“你…是那次俞晨带去亲戚面前的年轻人…”
杨禹鲲微笑着点了点头。
杨卿山看了看杨禹鲲,笑道:“不瞒你们说,这次我和犬子找到你们,正是因为这件事,禹鲲和俞晨真是天赐的缘分啊,上次禹鲲朋友家里的老人心脏病住院,刚好是俞晨去照顾的,他们就这样认识了…老俞啊,缘分又把我们牵在了一起…”
俞达忠缓缓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俞晨是我女儿?提前调查过吗?”
杨卿山表情一顿,和杨禹鲲对视一眼,笑着说道:“杨禹鲲这小子不让人放心,他对我提出和俞晨有结婚的打算,所以我让人调查了俞晨的背景,这才凑巧知道她就是你的女儿。”
俞达忠笑道:“豪门子弟,果然是不一样啊。”
石英在一旁插话道,“再说你看着也太年轻了,应该是比俞晨小不少…”
杨禹鲲回答:“小了六岁而已,可是只要有爱,多大的年龄都不是问题。”
俞达忠喝了一口茶,沉沉说道:“你们现在是这样的家族,我们高攀不起…小杨啊,恋爱可不能意气用事,再说俞晨这个岁数,确实和你不般配。”
杨卿山对俞达忠解释道:“老俞,我大儿子结了三次婚,沾了一身桃花债,这小儿子…我只希望他有个和和美美的家庭,有个能相夫教子的女人陪着他,你看我们两家这么深的渊源…我觉得俞晨是最合适不过了…”
石英在一旁心动,不由想起石惠自从嫁给那卢江盛,全家人似乎都提升了一个社会层级。
如果俞晨能嫁给这个杨禹鲲,石英仿佛看见了女儿站在领奖台上拿到了金牌,于是说道:“我们会考虑的,俞晨毕竟也已经到了不得不嫁的年龄。”
俞达忠暗自碰了碰石英的手,对她皱了皱眉。
“叔叔阿姨,我想有件事我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们,其实…目前俞晨已经和别的男人有了交往,…我调查了那个男人,他名叫许临,是同远医院心外中心的医生…”
俞达忠和石英齐齐把目光投向杨禹鲲脸上。
杨禹鲲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还调查出,这个许临患过脑瘤,老婆死了孩子没了才找到俞晨…我对此不敢妄自揣测…只是觉得俞晨不应该呆在一个身体不好的男人身边,自暴自弃…”
俞达忠被杨禹鲲的话刺激得胸口一梗,呼吸都有些不畅了,石英也冷着脸说不出话来。
……
从酒店出来,俞达忠就把电话打给了俞晨。
俞晨利落回答道:“是的,我和许临已经交往了。”
“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和你妈妈!”
“因为觉得不稳定。”
“他患过脑瘤你知道吗?”
“知道。”
“既然不稳定,那就尽快分手!”
俞晨父亲的语气,仿佛看到他沉下来的脸色。
“爸,你上次不是这样说的…”
俞达忠吐了口气,尽量让语气平和下来,“俞晨…爸爸上次那样说,是指望他在你以后的人生能照顾到你,可是现在…脑瘤不是一般的毛病啊…如果他将来突然离开,你又如何承受?爸爸绝对不会让你遭到二次打击 …”
听到俞达忠在电话里的急迫,俞晨没敢再把和许临同居的事情告诉父亲,忽然说道:“许临以前住在楼下的时候,你和妈妈经常让他到家里吃饭,还带着他一起到乡下探望外婆…那时候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