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六年前,les eireurs,阿根廷乌斯怀亚。

梁雨泽站在世界最南端的孤岛上,抬头仰望眼前这座被称为“世界尽头的灯塔”,记起《春光乍泄》里张震说过的那句有名的台词:“听说那儿有座灯塔,失恋的人都喜欢去,说把不开心的东西留下。”

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从未失恋,因为爱情也许从未开始。

塔两端朱红,塔身洁白,这样的红白搭配让她感到失望,对站在她身边的杨禹鲲说道:“灯塔本身也很普通嘛,如果不是电影里那些孤独的人和事,它也不会被我记挂,更不会大老远坐船来膜拜了。”

除了梁雨泽,杨禹鲲是这次南极旅行团里唯一会说中文的成员,他是一个加拿大华裔,高大英俊、气宇轩昂、眉宇间透出家境优越所成就的爽直明朗。

这次是他的大学毕业旅行,从东京成田机场出发时接到了女友失约的电话,梁雨泽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时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和父亲已经有了数年的情人关系。

夜深时,梁雨泽在船上主动叩响杨禹鲲的房门,杨禹鲲没有拒绝。

灯塔伫立在单调的灰色中,冷蓝暗红,孤影朦胧,失去方向,电影里的主人公走到这座象征迷失的灯塔下,反倒自觉找到灵魂的归属,产生回家的愿望。

梁雨泽和杨禹鲲回到乌斯怀亚,登上前往南极的邮轮,在这看不到尽头的冰川冷海之上,两人全身赤裸、紧紧相拥,这是古人类对抗严寒的唯一方式,梁雨泽顺着先人的足迹艰难爬行,祈求能度过这严寒,迎来光明

每一次旅程,她都会如同寻到浮木一般,紧紧抱住每一个男人的躯体,深深浅浅的缠绵,如泣如诉的吻舔,进入、融入、找寻归宿。

……

厚重的雾霾笼罩北京的天空。

东四环早高峰,堵车从三环一直堵到五环,鲜红的玛莎拉蒂混在其中,为周围的凋然灰暗增添了一抹亮色,驾驶座上的梁雨泽并不像其他车里的司机那样急躁不安。

伴着一曲徐佳莹的《身骑白马》,对着dior化妆盒里的小镜子用睫毛刷梳着长而弯翘的眼睫毛,梳得差不多了,便拿起手机查了查工作邮件,查得不耐烦了又看看前方,车还是没有动,于是脱了鞋拿起红色指甲油开始往脚上涂,左脚涂完涂右脚,右脚上的大拇指刚涂完,车流有了松动的迹象。

前面的车开始移动,后面喇叭声立马响起,梁雨泽慌忙穿上鞋踩油门,不慎将放在副驾上的指甲油瓶子打翻,只见那白色意大利牛皮就像细腻白暂的肌肤被人用刀划上一道血色的口子。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她懊恼怪责后面的司机:“催催催,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玛莎拉蒂在离思林大厦不到两公里的地方被堵了大半个小时,不过梁雨泽丝毫不介意,因为这整条东四环大道都是思林集团开发的,而思林集团的创始人名叫杨卿山,杨卿山在北京买到的第一块地皮,就是从梁雨泽时任土地局局长的父亲梁五洲的手里批出去的。

富有远见卓识的杨卿山在九十年代就把南方的投资全部转移到北京,在东三环和东四环之间疯狂盖楼开发商圈,转眼二十多年过去,这里已然是一片热土。

梁雨泽把车开到思林大厦地下停车场的vip车位上停下,从车上走出,身穿lv最新款的蓝色连衣裙,脚蹬一双亚历山大.王的定制款红色防水台高跟鞋,背着香奈儿经典蓝色方块包进入一旁的专用电梯。

整个人,被鎏金般的高贵笼罩。

走进公司,杨禹鲲已经在秘书那里等待。

他抽出梁雨泽办公桌前的皮椅上坐下,把手里的文件递给梁雨泽,说道:“这次疫苗的事情被捅到上面,恐怕没那么容易被摆平,父亲已经找过江文涛,江文涛说案子已经上交到陆铸钢那个层级…国际心脏中心的筹办,也被叫停了,我怀疑这些事情都是许临在后面主导的。”

“让你尽快对许临身边那个女人下手,你却优柔寡断。”梁雨泽盯着他说道。

杨禹鲲直视梁雨泽,“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打算伤害她。”

“如果你杀了许临,恐怕这个女人也活不了。”梁雨泽抬眸,嘴角上扬、目光冰冷地说道。

这时,桌上电话响起,梁雨泽皱眉拿起话筒,听里面的人说了半分钟的话,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电话是广林生物总部一位高管打来的,梁雨泽从始至终沉默不语。

挂断电话后,她打开桌上的台式电脑,网络消息已经铺天盖地——广林生物下属的一家子公司已遭药监部门立案调查,并收回药品证书,被责令停止生产所有类型的疫苗。

……

俞晨中午在“两两”喝咖啡时,听到了几个在店里的小护士议论起了医院的事情。

“听说这次医闹在网上发帖骂心外科,还咒骂许医生来着,陆文慧找她爸给压下去了….网上的相关帖子全部被神奇地删除….”

“忒厉害了我跟你说…陆文慧这种背景真的不是一般人攀得上的…找她进医务处还真进对了…

俞晨郁郁地望向窗外灿烂的街景。

“许大主任,你终于来上班了,这几天科里快忙得要当机了。”白志涛正准备早交班,看到许临出现,半认真半调侃地说道。

白志涛心里也感到不平衡,心想许临和自己同龄,却已经可以得到主任级别的休假权利了。

“出了什么事吗?” 许临看到白志涛头发出油变成一柄一柄的,还沾着不少头皮屑,估计这人忙得连洗澡时间都没有,抱怨几句也正常。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白志涛就跟被雷打了,不断念着菩萨保佑一样,用手抠了抠两鬓的柄状物,抠得头皮屑四处飞扬,接着抱怨道:“60床病人…他家属到医院来闹,拿着房本逼着老爷子写遗嘱要到公证处公证,老爷子不愿意,那我们当医生的总不能在旁边干巴巴看着吧,这孙子还跟他爹吵得挺凶,他爹是想把房子留给小儿子…大儿子领着他媳妇的一堆兄弟昨天才跑到病房来闹了一回,杜主任的意思是要不让这个病人办出院得了……”

“是杜虎让你来跟我说的?”许临皱了皱眉。

白志涛点点头。

许临冷冷说道:“这个病人上个月才装了起搏器,是基兰医疗那边的临床实验产品,杜虎又不是不知道,病人的身体指标需要密切监控得出临床数据发到德国那边,再说病人年纪大,根本就不能出院……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去跟杜虎说。”

白志涛一看许临有些焦躁的样子,心想他毕竟已经提到了副主任,主任之间的交涉似乎不是自己能插得了手的了,于是连忙转了话题。

“你生病好一些了吗?医院都在传你被对象气病了…”

许临用前所未有的冰冷眼神盯着他,皱着眉反诌道:“回家赶紧洗洗吧,你身上都有味儿了。”

“哦,我下班了。”白志涛摸了摸头发,一层滑腻腻的油,立马从许临身边逃开。

在许临回医院上班的第二天凌晨,60床的病人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李大柯,男、73岁、死因:心衰导致多脏器衰竭,退休前做倒卖古董的生意,无固定职业,却在北京有七套房。

这老人家在九零年代就很有先见之明,押上了家底借钱也要在北京三环边上买两套小两居,零八年奥运会之后,凭着这两套小两居一卖一租钱生钱,买了更多的小套,后半生靠着租金也能安安生生摆弄他最喜欢的古董了。

老伴走了没一年,被查出心梗,小儿子染了毒被朝阳区群众举报进了戒毒所,再加上打架斗殴又被判了两年,大儿子倒是挺稳定,在一家高新研究所当研究员,媳妇同样是研究员,按说大儿子两口子是高知,一定是知书达理,出脱钱财,谁知在听到老人家准备把七套房全部过户给小儿子后,立马就炸了,两口子上班没时间和老头子纠扯,于是派了两个待业在家的小舅子蹲守在医院天天对老人家“尽孝”。

医务处的小会议间一片乌烟瘴气,李大柯的儿子媳妇沉着脸正襟危坐,两个待业的小舅子在一旁大骂医生无德,陆文慧刚跑完法院,接着又跟着副处长来接待这一拨儿,对待这些叫嚣的人有些疲惫了,正当她起身去过道上缓一缓的时候,看见许临一起出现在会议间门口。

“我在网上查了,你们用的那个起搏器是试验阶段的产品!”许临还没落坐,李大柯当研究员的大儿子李淳就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大声说道。

陆文慧坐到许临身边,说道:“提前有协议的,你父亲的签名和指纹都在,协议上写得很清楚,起搏器是处于研究开发阶段的产品,需要临床数据的支持,当时许主任也跟病人解释得很清楚,还录了音…我们医院在这方面的程序很完善…..”

“他年龄那么大了,脑袋根本不清醒,你们让他签字能作数?”

陆文慧据理力争:“既然你认为他脑袋不清醒,那又为什么天天堵着他让他改遗嘱?难道协议上的签字画押是脑袋不清醒,房本上的签字画押就是脑袋清醒了吗?”

语不惊人死不休,处长小声对陆文慧提醒道:“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

陆文慧看到许临也朝自己微微皱了皱眉,才住了口。

管档案的工作人员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将承诺书、协议、录音笔整齐排列在会议桌上。

“我要听录音!”研究员儿子李淳继续叫嚣。

大儿子媳妇觉得现在医院这边拿出的东西如此齐全简直是在虚张声势,虽然承诺书和协议都是格式化的东西,里面已经有相应的条款隔绝法律的风险,签名和画押已经没有空子可钻。

可是录音不一样,通过条分缕析一定能找到谈话的纰漏,找到这纰漏就一定能把医院告上法庭。

七套房子啊…研究员夫妇一辈子挣的钱也只能勉强还清一套住房的房贷,老头怎么能这么狠心…何况他们的儿子还在英国留学,这又是一大笔支出,本来想着老人家过世了至少能把其中两套老房子卖掉,供儿子留学,谁想到是这结果…。

许临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动声色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