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收到了实名举报,同远医院成人外科中心第六病区副主任许临,名下拥有的丰侨公寓自住房,系江文涛在2003年接受思林集团两百万贿赂款所购,举报人:梁雨泽。
石英耐不住俞达忠的叨念,“理直气壮”告诉俞晨自己收了许临十万块钱,还不忘讥讽两句:“没那么大的能力当初就不要夸那么大的海口。”
俞晨心里难受,总觉得许临又受了石英“欺负”。
看到他虚弱无力地半躺在床上戴着眼镜看书,更是心生怜惜。
可是自己从前把工资都花在了猫狗和曹兰平身上,属于“超龄上班族”,上大学晚,快三十岁才真正从校园走进社会,存款实在不多,现在根本拿不出十万块钱还给许临。
她也不愿意接受俞达忠的钱,想着他的存款是用来顾好自己的,不愿意他跟着受累。
矛盾、纠结、不安,问题是既然许临是花了同远三年的年薪用来归还了江文涛当初出的房款,那剩下三年多总共也不过一百来万的存款,这是一个令人不具备安全感的数目,更何况他这多病之身,以后万一当不了医生,万一脑瘤再复发,那到时候岂不是不得不卖房来筹集医药费了…..
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是啊,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如果爱他,就不得不为他打算。
许临和俞晨去救助站探望顺顺和金花后,回到家就咳嗽不断,石英对许临不耐地嚷道:“生了病还跑去那么脏的地方,你这不是故意作的是什么!别传染了什么病菌回来…”
许临解释道:“阿姨,就是在车上晕车,不小心着了凉…”
“你要这样作践自己,拖累我们一家人拖累到什么时候?”
石英说出这一句,许临再也无话。
俞晨瞪了石英一眼,也懒得跟她多废话,拉着许临进了房间。
一直到晚上,许临一直闷着躺在床上翻书,戴着口罩不时咳嗽,屋里的气氛很压抑。
俞晨端着粥进来,坐到他身边逗他:“我妈说话就是那样的,还以为你真的习惯了呢,这下受不了了吧。”
许临忽然说道:“我是不是变成了你们的累赘…”
俞晨一怔,当即有了脾气,不耐烦地责备道:“今天你在车上睡觉,让你关窗关窗,你偏要开一小半,呐,现在着凉了了吧…现在被我妈说两句就这样…你要是没有斗志的话我也会很辛苦的”
许临轻声说道:“今天天气热,我怕你在车里感到闷….”
俞晨脸上的急促在瞬间化开,伸手取下他的口罩,舀起一勺粥放在他嘴边。
这人眼圈红红的…还是很伤心难过吗?对于他给自己的好,总是后知后觉…
喝粥喝到一半,许临又咳了起来,吞下去的东西往喉咙里返,叉着腰下床去了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
俞晨心疼地给他拍着背,又掉下了眼泪,心想自己真的很糟糕,许临容忍了她这么多,她却连一时的情绪都控制不了。
许临咳了一晚,俞晨守着他守了一晚,不停为他按摩。
两个人都不出房间,石英在隔壁听到咳嗽声也懒得管,俞达忠在门外关问了几句,俞晨都只说没事。
她知道这个人只想要自己陪着。
第二天是周日,平常的午后,石英做了饭菜,许临还是吃不了多少,只能多喝一点粥。
正吃着饭,他抬起头,面色有些紧张,对俞达忠和石英说道:“叔叔阿姨,我想和俞晨结婚了,这房子我会在结婚前过户到俞晨名下,作为我下的聘礼,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俞晨惊讶地看了看他,嘴里的饭只差没呛出来。
俞达忠和石英也实在没想到许临的“上门提亲”会来得这样突然。
石英很快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俞晨怎么嫁给你?…还是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许临实话实说:“其实我的财产不多,这套房子是我最值钱的东西,现在市价是十万多一平,除去税费的话,总共能卖七百多万,我从中介那里了解过,房源稀缺,对这一带房子有兴趣的买家很多…以后万一要是我…有个什么意外的话,俞晨是有后路可走的。”
许临的话让俞晨拿筷子的指尖也在跟着颤抖,石英替她开了口,反驳道:“你和她结婚,哦,然后你有个什么意外,让她顶着遗孀的名号,你让她怎么再找?…何况她都这个年纪了,我说许临,你也别这么瞧不起人,以为我们都是图着你房子车子来的,我告诉你,与其让俞晨嫁给你这样的人,我宁愿她单身一辈子。”
意外…有后路可走…遗孀…这些字眼就像倒刺一样扎心。
俞晨突然把筷子往饭桌上一扔,站起身对许临和石英吼道:“你们说够了没有!什么意外,许临你跟我说说你能有什么意外!你承诺过的话都不算数了吗!?我在你身边不是来等着看你出意外的!我们说好了相互支持、相互陪伴,这些话都是屁话是不是!”
许临脸色越来越泛白,放下了手里的汤匙,双手搭着胃不说话,喉头不断吞咽打着嗝。
俞晨的眼泪成串落下,她实在没想到,许临有两个难关要闯,却在刚度过第一个难关时就要败下阵来,说这些丧气话,并且是当着自己父母的面。
此时石英的内心也在权衡,毕竟这套房子,算是一笔数目不小的聘礼了,许临把这栋房子过到俞晨名下,如果他以后不在了,俞晨再嫁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倒不如拿着这笔钱去过她接下来的日子,她想出去旅游也好、想开一个自己的宠物诊所也好,这确实是一条出路…
就怕这孩子想不开,跟着许临走绝路…
想到这里,这位母亲心里一痛。
俞达忠痛心地对许临说道:“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沮丧了呢?说这样的话,自己咒自己,你这样让俞晨她妈妈对你更没有信心了,我们还怎么把俞晨托付给你?你在我们眼中可是一个从十五岁时就开始变成熟的孩子,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呀,你这次手术明明挺成功的,脑瘤和水肿都完全消除了,怎么还要这么悲观?”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俞晨要是没了我会怎么办…当初我就不应该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过于自信,根本就不应该再次接近她…是我的错…我错了,不过有了这套房子,最起码她以后可以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去干一些她喜欢干的事…她想要旅游就去旅游,想要照顾小动物就去照顾小动物…我…我只想让她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也能快乐地活下去,何况她有抑郁症,我就更担心了……”
俞晨忽然从餐桌前站起身,对俞达忠和石英说道:“爸妈,我确实想和许临结婚,实在想得不行,如果你们执意要一份聘礼的话,那行,他的房产证上就把我的名字加上去,但是我不会让他把房子完全过户到我名下,因为这样要多交几万块钱的税费…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俞达忠和石英面面相觑,没再说话。
俞晨又为许临添了粥,放在他面前,说道:“你呢?就要努力吃饭,为了让我不成为遗孀。”
许临正拿起勺子,门铃声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是穿着检察院制服的两男一女,石英过去开门,看到这几人,便喊了许临过去。
许临犹豫片刻,最终开了门。
进屋后,他们拿出了证件表明身份,接下来说道:“许先生,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告知您名下的这套房屋是我们现在正在调查的主犯江文涛在2003年收受思林集团赃款所购买的,我们已经在房屋权属部门封存了这套房屋的产权,还请您及时把房产证交给我们,同时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俞晨急忙拦在许临面前说道:“他生了病刚做完手术,不能跟你们走。”
“没办法,我们是在走正常程序。”
许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懵了,却不忘安慰俞晨,握了握她的胳膊说道:“以前我就跟你说过,清者自清。没事的,不会怎么样,放心吧。”
他进房间换完衣服,拿出房产证,跟着检察院的人走了。
俞晨想要送他到楼下,许临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门被关上,俞晨薅了薅满头又长了些的头发,坐在餐桌前双手抵着额头。
俞达忠和石英更是惊得无话可说,石英大声叨念:“还过户!过个头啊,房子都快没有了…….”
这件事在许临意料之中,从他知道江文涛出事那一天就预知到自己会招来祸端,可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后悔没有早一些把房子过到俞晨名下。
害怕等到检察院调查结束,把房子归还的那一天,自己已经不在人世….。
他是不打算和俞晨结婚的,只想把最值钱的东西留给她…….
仅此而已。
关于丰侨公寓购房资金来源,许临照实回答是卖掉林城的旧房以及外公外婆的字画古物所得,麻烦的是和交易相关的所有字据都在江文涛手里,而江文涛那里只有当初旧房过户给朋友的一张欠款收条,字画古物的交易更是没有任何收据。
不过许临保留了当初把钱转到江文涛账户上的转账凭证,告知这些钱都是自己的正当收入,他和江文涛只是正常的借贷关系,至于江文涛自身的资金来源,和自己无关。
检察院的人冷笑道:“你舅舅贪了这么多钱,你会一点也不知道不清楚?”
许临沉静回答:“我确实不清楚,我和他之间并不常来往,也只是一种长期的借贷关系而已。”
俞晨接到陆文慧打来的电话,安慰她不要着急,江文涛的事情跟许临一点也不沾边,只要许临跟检察院交代购房资金来源就好。
虽然陆文慧这样说,俞晨却一点也放心不下,她担心的,倒不是弄丢了房子,只是脑补许临被关在小黑屋里被问话的情景,无法接受。
许临被带去谈话一直谈到晚上九点才从检察院大门出来,在里面被问话时已经咳嗽得厉害,里面的人都戴上了口罩,生怕他染上什么传染病。
俞晨朝他跑过去,担心地问道:“他们没为难你吧?”
“怎么可能,跟我又没关系。”
“那就好…..”
俞晨刚呼出一口气,这人的身子却越来越沉,她一摸他的额头,意料之中又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