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宣判,杨禹鲲的同伴犯故意伤害罪被判处五年徒刑。
梁雨泽的肺动脉被刺破,导致大出血,下刀位置距离心脏只有毫厘之差,医生判定属于比较严重的人身伤害。
同伴的父亲是杨卿山手下一个分公司的ceo,因此“自然而然”用自己的儿子为杨禹鲲担下了罪行。
杨卿山其实不愿意授人把柄,自从生意走向正轨以后,他花了不少精力抹去从前的污点,不曾想杨禹鲲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龌龊肮脏的事情,还拉上他身边那帮乌合之众。
许临是一个有社会地位并具备影响力的医生,杨卿山从不会对这样的人下手。
杨禹鲲身边的人都是口味独特的富家子弟,曾经有几个“少爷”在药物作用的刺激下弄死过一个酒吧的男服务生,被他们那些拥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的爸爸们用钱摆平,息事宁人。
因为这次的事情,杨禹鲲在别墅的暗室里被杨卿山的打手们拳脚相向,打得口喷鲜血。
杨禹鲭站在思林大厦六十六层高楼的办公室里欣赏京城的大好风景,喝下一杯法国老干红,对着电话里的秘书陆杨得意说道:“他杨禹鲲也敢跟我争家产!算什么东西,不就是老头子从林城带回来的一个野种而已!当初如果不是我姥爷和舅舅们帮忙,怎么可能有今天的思林!杨卿山那乡巴佬根本不可能在北京闯出什么名堂!”
杨卿山和妻子陈楠相识于六十年代末,那时候陈楠和父母从北京被下放至林城清河县邻郊的一个小村庄,杨卿山还是半大小伙,人朴实善良,上面有父母和三个哥哥,一家人虽然都是农民,没一个读书识字的,可是却通晓情理,预料到时代总会变化,被下放的官家子女总有一天会得到平反,于是在极为艰苦的环境下,他们尽力接济了陈家。
陈楠是父母的独生女,对杨卿山渐渐产生感情,运动结束,社会逐渐步入正轨,陈楠和父母回到北京,却对杨卿山恋恋不忘,父母都是位居高位,认为女儿和杨卿山不相配,
杨卿山留在县城当工人,发誓要靠自己双手打开一片天地,和县城里最美的姑娘江蔚珏谈起了恋爱,却没曾想陈楠回来粘在了他身边,江蔚珏退出。
这个曾经怀着“心有壮志,山河皆可平”的半大小伙,最终还是靠着陈楠的父母,在八十年代从政府手里拿到了第一个采矿权,然后和陈楠结婚,生下杨禹鲭。
尝到甜头的杨卿山又相继接手了好几个采矿权…后来投资了房地产,生意越铺越大,直到二零零二年末最冷的那个冬天,三十多个工人葬身于矿井,他没有被追究责任,和陈楠的父母有着莫大关系。
杨禹鲭由于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跟着姥姥姥爷在京城生活,甚少去林城,对于那地方的印象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在他眼里,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乡巴佬。
他对杨禹鲲的了解,也仅仅是得知他亲妈曾经在林城开过一间发廊,是个洗发妹。
也因此,总觉得杨禹鲲身上带着“脏”,而杨卿山身上则是“土”。
他觉得和这两人都不在一个世界。
其实杨禹鲭对于“分配”这种老生常谈的话题并不是太感兴趣,杨卿山只有他和杨禹鲲两个亲生儿子,从工作业绩来看他这个“京城子弟”已经和杨禹鲲立分高下,从不把杨禹鲲放在眼里,问题是前几日听父亲的律师说起,似乎老头子要把遗产分成两份,对半平均,律师猜想继承人无非就是杨禹鲭和杨禹鲲两个人。
杨禹鲭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对半分!?杨禹鲲有资格分得半壁江山吗!?他和他那当洗发妹的妈对整个集团有过什么建树!于是采取了行动…,借广林集团假疫苗的事件想要让杨禹鲲就此出局。
他早已知道梁雨泽一直在暗中搜集广林生物的资料数据,却没有将此事告诉杨卿山,等着杨禹鲲一步步跳进陷阱。
当急于做出工作业绩的杨禹鲲在会上提出对广林生物追加投资的时候,杨禹鲭心里已经在为这小子出局乐开了花。
…
俞晨拎着活肺养血的补品走进病房。
梁雨泽此时正半躺在病床上看手机,手机里面存着许临和许晓晓的照片,她一张张翻着,翻得眼圈发红。
这些照片是许临在离婚后录在u盘里邮寄到她公司的,想到自己回馈给许临的竟然是他“虐待”许晓晓的视频,流下眼泪。
不知这眼泪是悔恨,还是依然爱而不得….
听到俞晨进来,她抬起头,发丝有些凌乱,俞晨觉得这女人就算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依然是好看的,虽然把外双整成了内双,眼角微微上提,依然和奥黛丽赫本有几分相像,标准的鹅蛋脸,脸颊的肉不多不少,鼻尖娇俏,嘴唇不厚不薄,唇形弧度堪称优美。
许晓晓果然继承了妈妈美人的基因。
俞晨把东西放到地上,拉过凳子坐下。
梁雨泽冷冷问道:“你来…探望我?”
俞晨点点头说道:“你毕竟救了许临。”
听到“许临”的名字,梁雨泽鼻头一酸,眼里溢满泪水,说道:“我也没想到他会去救我…他怎么样了?”
俞晨回答:“已经苏醒,度过危险期了…..”。
梁雨泽垂眸淡淡一笑,“我现在也不明白…为何会对许临产生感情这种东西…他能在楼顶救下我和晓晓,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我应该早就想明白这一点的…如果没有他,也许晓晓连这几年的生命都不曾拥有…晓晓在生前总是被我看作累赘,我无数次想要弄死她…是许临呆在我身旁,才让我平复了这种想法和情绪…他是个好爸爸,一直都是…”
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俞晨这次作为旁观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拿出梁雨泽留给许临的十字架u盘,问道:“这是你留给他的吗?他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从裤兜里掉出来的,被我捡到了…..”
梁雨泽看了看这件载满鲜血和罪恶的东西,对俞晨问道:“你能把它交给许临吗?”
俞晨摇摇头,“我不想再打开它,只想和许临过平凡的生活…他当初和你结婚的条件…是让你搜集广林生物的内部数据,对不对?”
梁雨泽一怔,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看了关于广林生物的新闻…猜的…因为我了解许临,他做事的目的性很强。”
梁雨泽望向俞晨,说道:“当时我生下许晓晓后,曾经想摔死这个孩子…是许临一次次阻止了我...我那时就很想拥有这个男人…于是主动对他提出求婚,他却提出让我搜集广林生物假疫苗的证据作为交换条件…广林生物的董事长很有势力…想要把这件事往上捅不是那么容易…我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而且这中间的黑暗你无法想象…其中一名生产线上的技术工,因为举报这件事…全家都被灭口,车祸中妻子丧生,孩子变成了植物人…那次我被吓怕了…可是为了得到许临,仍然想尽办法…最后终于找到契机…这件事也终于得以公开…这个u盘里,还包含了思林集团下面其他医疗公司的内幕…许临一定很有兴趣…”
俞晨眼里黯然,“他现在这个样子…也做不到什么了…你还指望他去当正义的骑士吗?我们都只是平凡人,做不到那些光彩熠熠的事情…我不想再让他牺牲什么了…不想。”
梁雨泽的目光回到手机上的那些照片,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就要去美国了,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父母和哥哥已经离开了我很久很久,仿佛他们的死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这个国度,不会再有我的亲人…这枚十字架,随便处置吧…无所谓了。”
俞晨收拢手指,握住这支十字架。
在俞晨起身准备离开时,梁雨泽又看了看她,缓缓启口说道:“现在我说的话,只对你一个人,不管警察说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当时在场的人已经想逃了,只有杨禹鲲,疯狗一样地拿着弹簧刀想朝着许临那个地方捅…我想不出他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这里面肯定有其他原因。这次他没能坐牢,我感觉他以后还会对许临动手,你们要小心……”
俞晨攥紧手里的十字架,垂眸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
病房里,许临正在沉睡,俞晨将手中的保温桶放在桌上,静静凝望他,想到今天跟梁雨泽的对话,目光充满焦虑。
这个人虽然度过了危险期,看上去仍然很不好,脸色惨白,唇色透明,除了偶尔醒来,大多数时间都毫无生气可言。
如果不是一旁心电检测仪的曲线,她真的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恢复期,注定很漫长,第二次手术的时间,更是无法确定。
她握住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手心一片冰凉,手背上因为频繁输液,青紫一大片。
我该怎样才能保护你…带着这个问题,俞晨疲惫地俯在他床边睡去,摸着他青紫色的手背。
许临睁开眼,心疼地看了看这个女人同样越来越瘦的手腕。
她细细软软的短发依然有几根在灯光的细尘里弯翘着。
在许临眼里,俞晨永远带着十五岁的影子,偶尔还能听到她发出几声细微的鼾声。
他贪恋地盯着她看,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她额上的散发。
嗯,她是很累了,眼底有着令人心疼的黑青。
感觉到有人触碰,俞晨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这一双饱含柔情的清澈眸子。
“你看起来很憔悴…累了就回家睡吧。”许临侧身着看她,沙哑说道。
俞晨起身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
“听话,回家。”许临重复。
“不回…家里的床太大,我一个人睡着多孤单…”
说完,她指指桌上的保温桶,问道:“饿不饿?护士说你可以进食了。”
许临摇摇头,“不太想吃….”
“你这样总是不吃东西怎么行?”俞晨站起身,有些迫切地将病床摇高,说道:“多少要吃点。”
把保温桶打开,里面的粥还冒着热气,俞晨把粥倒在碗里,盛了一勺,抿了一点试试温度,再送到他嘴边。
许临缓缓张开嘴。
她一口口喂,他一口口吃。
吃了几口,他摇摇头说吃不下了。
俞晨没再强求,将剩下的粥倒回保温桶。
只是一转身的时间,许临的脸色微变,额头布满冷汗。
“你怎么又不舒服了?”俞晨有些焦躁地看了看他,手伸进他的衣服要帮他揉胃。
“别碰我。”他本能般挡开她的手。
俞晨脸上一惊,含泪说道:“我是俞晨,不是其他人。”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起杨禹鲲的同伴在他胸膛上乱摸一通的场景…..
“吐…想吐…”
看他开始作呕,俞晨眼疾手快地将地上的小红塑料盆拿起。
本来就没吃下多少,现在又被他全部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又是胃液。
这个人已经被折磨得瘦骨嶙峋,俞晨拍着他后背都觉得胳手,心里撕裂般难过。
看他吐得差不多,俞晨抽出纸巾递给他,眼泪弥漫,说道:“好,我不碰你了。”
说完,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站起身就要离开。
许临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俞晨总有一天会厌恶他的。
“你去哪里?”
“我…我出去透会儿气。”
“别走…”他在她就要离开时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那你让我怎么办!?不准我碰你,又要让我陪着你!看到你这样,你知道我有多难过,我是俞晨,不是其他人!”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反手甩开了他无力的手腕。
许临心里一急,头昏眼花,觉得是俞晨开始嫌弃他了,说道:“我再多喝一点粥好不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克服的…一定能。”
俞晨听到这乞求般的话语,多想把这个人拥入怀中。
心里的焦躁渐渐平息,她重新在床边坐下,重新在碗里倒了一些粥,继续一口口喂着。
许临又吃下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