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寒冬,林城街头。
公交车在车站停下,忽见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小男孩从上面冲下来,挤开了等待上车的人堆,手里拿着一个皮包,是刚从车上抢的。
只见被抢的妇女从公交车的车窗上钻出头,大声呼嚎:“抢人啦!光天化日下抢人啦!”
在那段时间,林城人被偷盗、抢东西的事情发生了不少,街头莫名多了很多新疆小孩,拉帮结派在街头乞讨,有时见对方不愿给钱,就要抢包。
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派出所一般把这些小孩关一个晚上就会放出,并不办理拘禁。
被抢包的妇女下车没追两步,小男孩就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周围的路人对妇女劝道:“别追了,肯定又是那些新疆小孩干的…他们都是成帮派的,危险着呢,警察也管不了。”
妇女只能作罢,心想还好,包里没有现金,就是钱包和钥匙,眼下之急,就是赶紧到银行办各种挂失…还要补办身份证…
于是,110也没打,就着急办事去了。
这个小男孩,没人会记得他的名字,姑且就叫他“空”吧,他还有个弟弟,就叫“净”好了。
他们不是新疆小孩,就出生于本地。
空和净的父母在浙江打工,并且离异,各自成了家,把他们寄放在林城城郊村落的爷爷奶奶身边过活,可是自从爷爷奶奶先后过世,父母也先后和他们断了联系。
空十一岁,净八岁,他们跟着村里的叔叔们来林城,本来是想要在餐馆当洗碗工的,无奈餐馆老板嫌他们年纪太小,被人看到举报,就要被罚款,于是也没胆量让他们做活,招待他们吃了两顿,给了他们一些钱,打发他们回家。
可是,家里没人了,回去怎么活下去呢?
于是留了下来,和其他五个从村里来的少年组成了一伙。
七名小孩个子都不高,身材瘦弱,明显营养不良,脸上脏兮兮的,似乎几月未洗脸,手腕和指甲缝里满是泥垢。
他们衣着单薄,裤腿稀烂,脚上的鞋子杂乱不堪,空穿着绿色水胶鞋,净则穿着破旧的运动鞋。
林城东区实验小学附近的区域,是这些孩子活动的主要地点。
他们整天在此徘徊,从早晨九点多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有时要来回走好几趟。
天气越冷,来回的趟数就越多。
通常流浪儿童看见行人就会跪下来,“叔叔”“阿姨”地喊着要钱。但这几个小孩却没有对路人要过钱。
他们只是在饿的时候会去抢吃的,比如经过水果摊顺手扯下一两根香蕉,或者拿走一个柿饼,善良的水果摊摊主们都觉得他们太可怜,并不吼骂也不声张。
卖糖果瓜子的摊主还会主动给他们一些吃的,他们拿了就走,也不怎么道谢,不时还会跑到不远处的桥头捡硬纸壳,和捡垃圾的老婆婆吵上几句。
这些纸壳没卖钱,夜晚蜷缩在公交车终点站候车亭内当“床和被子”用。
那时,林城气温已经接近零度。
寒冷的冬夜里,他们不断变换住所,窝棚、公交站以及最后的垃圾箱。
为首的孩子前几天不知从哪里得到二十块钱,高兴坏了,从小摊上买了两坨糯米饭,要接糯米饭的时候,摊主都嫌他手脏,让他用洗衣粉洗手。
其余孩子站在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看他吃糯米饭,他分了半坨给他们,空和净得吃了一小口。
净对空说:“哥,这糯米饭好香啊…”
听了弟弟这句话,空第一次在公交车上抢了别人的包,没想到顺利得手。年关将至,想着起码要让弟弟吃上一口肉包子。
没曾想,抢来的包里一分钱也没有。
空拿着皮包和钱包,想要跟为首的小孩兑换五块钱,去包子铺给弟弟买两个猪肉白菜包子打打牙祭,为首的拒绝了。
沿街卖水果卖瓜子的摊主都关了门要回家过年,没人能再给他们施舍吃的。
在学校门口卖糯米饭的妇人,在收摊准备过年的前一天,把锅里剩下的糯米饭包给了这七名小孩,一人刚好够包一坨,看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湿了眼眶,却爱莫能助。
除夕的午后,捡垃圾的老婆婆发现这堆孩子在学校对面的一个角落正在烤火,身边放着捡来的火盆和茶罐。
“你们在地上捡柴来烧,不要去敲人家屋顶的木头。”老婆婆喊声很大,听着很凶,孩子们吃了一惊,飞快地跑掉了。
“孃孃,快点整碗土豆给我吃,我太饿了!”下午,饿得饥肠辘辘的空又带着净出现在卖土豆的小摊前,向女摊主央求。
等不及对方盛,空和净便抓起竹签,从滚烫的油锅里戳着土豆往嘴里塞,一口气吃了四五个小土豆。
接着,空发现了货摊上的火腿肠,抓了一根逃之夭夭,空只吃了一口,剩下的全给了弟弟。
可是净吃完后却开始腹泻,发了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