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晨怔怔望着邢建国,点了点头。
邢建国把咖啡放回面前的茶几,抿了抿干涩微苦的嘴唇,“嗯…这应该怎么说呢?许临父亲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一二了吧…”
“知道,他爸爸杀过不少人,手法很变态。”
俞晨的这个回答果决而不带一点畏惧,邢建国微微一恍,手又重新摩擦在一起,望着杯中深黑的咖啡说道:“许临成为心外科医生…是有原因的…他对心脏有着格外灵敏的触感…他的父亲名叫许明坤,在他四岁时就教他握了手术刀,其实…他犯下的那些案子...被法医发现许临从旁协助解剖…你可能想象不到那样的场景,一个年幼的孩子…站在板凳上…对着手术台上的受害者下刀…而且,这样的画面,还被许明坤用摄像机拍了下来…做成了录像带…”
她眼里发散的光,瞬间拢聚,吃惊地抬头望向邢建国。
邢建国没敢正视俞晨,仿佛揭开许临这道深重的伤口,也像是揭开自己的伤口一样,内心疼痛、压抑,悲伤。
“他站在板凳上解剖人体的录像…不知怎么搞的落到了江文涛的手里,我上次去探监的时候,江文涛才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我…他总是在用这盘录像带威胁许临,许临上高中时被威胁过,上大学时也被威胁过…江文涛这老东西似乎在监狱里想通了一些事情,才决定放过许临一马,他居然把录像带藏在银行的密码柜里,写了委托函,拜托我帮他取出,毁掉。江文涛说,许临每次看了录像带里的内容,精神都会崩溃一次,并且有人格分裂的迹象…我不知道他这次去美国做手术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和杨卿山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我怀疑,杨卿山的手上也有这个录像带的拷贝,江文涛告诉我…许明坤去林城当医生后,和杨卿山也有往来…唉,这其中的事情就像一团乱麻,我都不知该怎样理清楚…”
那个可怕的小男孩…站在板凳上的小男孩…久远的回忆再次清晰地重回俞晨的脑海,情绪的起伏犹如波涛,令她有了耳鸣。
拿起手术刀解剖人体的许临,年仅八岁啊…
俞晨不断压住情绪对邢建国问道:“您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因为我仍然觉得…你是许临最亲密、最值得依赖的人…”
俞晨的牙齿硌在嘴唇上,沉默片刻,苦笑道:“您是在捧夸我吗?我还记得在许临失踪的时候,您看我的眼神…那时候您应该认为许临在我身边受了很多委屈对吗?…我…其实他生病的时候…我确实没能照顾保护好他…让他伤心难过了…才会擅自离开医院的…我爸妈对他挺自私的…我对他也很懦弱…他在这世上孤身一人...都没人能保护到他…他说他这次回来要做回自己,我一点可以反驳的话都没有…邢主任,您放心吧,无论怎样,我都相信他不会变得和他那个杀人犯的父亲一样…只是,我和他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所以您说的这些,我都不再关心…”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掉。
这一次,她自己也不知道哭的理由是什么了。
邢建国感慨又同情地望着俞晨,目光也湿润了,说道:“其实呢?我从不相信‘人性本善’这四个字,发生在许临身上的,可能是人间最悲惨的事情了吧,他也许生于黑暗,也许他的本性并不良善,可是我不在乎这些,我在乎的,只有他当医生的这些年救过多少人的生命…我在乎的,只有江文涛那老东西每次把录像带放给他看,让他一次次崩溃又一次次振作…你知道这些需要多少力量吗?许临在我心目中,是最有力量的孩子,他懂得爬起来不断修复自己,这次他从美国回来…性格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可是我仍然相信他会再次修复。”
俞晨怔怔说道:“不会了,这才是真正的他…这些年…他一直顶替别人的人格活着…我似乎明白他这样做的理由…但是现在去追究这些理由…还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了。”
邢建国眉头一皱,问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俞晨抽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抬眸对邢建国说道:“没什么...有些秘密,我会为他隐藏一辈子,但是这个他,不是许临,而是别人。”
说完这句话,眼泪又不断不断涌出,俞晨捂嘴哭出了声。
邢建国的目光一顿,问俞晨:“你说的…是他的那个孪生兄弟吗?”
俞晨哭成泪人,情绪有些激动地问道:“邢主任,您知道许觉在哪里吗?我想见一见他,求求您告诉我,可以吗?”
邢建国有些莫名地望着这样的俞晨。
俞晨终于开口道:“我也曾经是被许明坤绑架的小孩…那次如果不是许觉…我已经被许明坤杀害了…我对不起许觉…对不起他…永远也对不起他…”
凄厉的哭声,在邢建国家里偌大的客厅回响,邢建国轻轻拍着俞晨的背,询问她是怎么回事,俞晨哭得一个字也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