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交待手下严密监控,从病房出来,碰见皱着眉的邢建国,仿佛示威般对邢建国说道:“我一定会让他至少活到手术实施那一天。”
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邢建国忽然开口道:“我已经跟俞晨说了你的事情,江文涛跟我说了,每次把你救回来的只有俞晨…所以…”
许临停下脚步,额头上的一滴汗珠淌落到鼻尖。
“江文涛告诉我,你每次做完脑瘤手术情绪都会周期性低迷,容易愤怒,也比较敏感…过去的你,每次都是因为俞晨坚持下来的,这一次也一样,她会守在你身边的…”
许临转过身,冷笑,“你不要把希望放在她身上了…邢老师,我想来想去,心里的症结就是你啊,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成为杀人犯的儿子,如今可能会像邢东起那样,光鲜地享受作为医生的所有荣耀和财富,我可以成为不那么善良的医生,可以成为不那么清廉的医生,我不会带着负罪的心情,度过这么多年…”
邢建国布满血丝的眼睛变得通红,盈满眼泪,说道:“我相信你这些年的努力…都是你的本性所为,不是因为负罪…你根本没罪,也不是在伪装,没有人可以伪装这么多年…许临,你可以怀疑我在跟你编故事为自己开脱,但是你不可以怀疑你自己…你是你,许明坤是许明坤,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你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那也是你智商高,可以救治更多病人…”
许临继续冷笑道:“操心操心你自己的儿子吧,不要管我了,还有就是…不要再跟我提俞晨那个蠢女人…没有用的。”
说完,再次转过身,冷漠地走开。
…
俞晨和许觉见过面后,从病房出来,许临一句话也没说,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开,她对这个人也已经绝望了,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喜欢的人是许觉,不是他,他是那个站在板凳上拿着手术刀对死人开膛破肚的小变态。
如果不曾见过许临从美国回来后的冷漠决绝,她甚至不会再想起许觉…这是令她最惭愧的一件事。
可是,在高中时为什么会对那个对着猫仔吹气的少年产生情愫,俞晨知道潜意识都是来自许觉啊。
只是,从未想到他们竟然是孪生子,后来江文涛把监控录像的u盘交给她的时候,她很快认出录像里的男孩是谁,可是江文涛却告诉她,这个男孩是许临,他是罪恶之身,为变态的许明坤解剖过人体,以此威胁她立即和许临分手。
她那次喝了很多酒,情绪几近崩溃,可是关于那段录像的事,却一点也不想跟他提起,“逃避型人格”让她习惯性地逃避不想触及的事情,连许觉这两个字,都没敢对他问出。
许临那时是多么善良温柔包容,她怎么忍心跟他提起这些会让他感到难堪的往事…他的一丁点纠结为难,都会让俞晨感到心痛难过。
可是没想到,许临会脑瘤复发那么严重,会离家出走,更没想到之后会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俞晨将这一切的过错都归咎于自己。
不曾珍惜那个在通风管道里不断鼓励她的许觉,才会将他遗忘,也不曾珍惜一切的一切都伪装得很完美的许临,才会让他绝望地选择主动离开她。
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走出医院,似乎每走一步,心都会疼痛一回,有些意外邢主任怎么会打电话给她,约在“两两咖啡馆”见面。
俞晨坐在邢建国面前,又如初识时一样颓丧,低着头,耸着肩,而此时的邢建国身姿也不再那么硬朗,将手肘放在桌上,背微微佝着,食指双插不断敲打手背。
两人都没要饮品。
邢建国缓缓说道:“我希望这次不管许临怎么样,你都能坚持陪在他身边,他会慢慢修复自己的…”
俞晨低着头,声音有些低哑,“他和陆文慧…很合适。”
邢建国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先前许临说要和你交往的时候,我对你还很有疑虑,这孩子也没跟我说你们是高中时代的同学…俞晨,你是他的初恋啊,我这些年没见过许临特别喜欢过什么女孩,好像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很冷淡…医院里还一度传说他不喜欢女人呢…哈哈哈”
说着,他干涩地笑了两声,见俞晨一直低着头,扬起的嘴角又垂了下来。
“俞晨,不要这样沮丧,你抬起头来,好吗?”
俞晨回想到许临刚知道她患抑郁症时,也是首先让她“抬起头”来,眼里瞬间盈满热泪,哽咽道:“邢主任…我…不管许临变成什么样…我都配不上他…他生病的时候我都没能好好照顾他…他是真的被伤了心,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他不是杀人犯的儿子…他和许觉都不是,一个都不是…”
听着俞晨哭着说这番话,邢建国的眼里却生出了希望,说道:“俞晨,前几天我去监狱见到了江文涛,他跟我说了许临很多过去的事,许临从前接受过三次脑瘤手术,出生、上大学时,前几年又动了一次,江文涛说他每次接受了手术,情绪都会出现剧烈的波动,他上大学那次,是常青,哦,也就是江文涛的前妻拿着你的照片不断在病床前鼓励他,他才放弃了轻生的想法,那时的常青,总在试图让他相信你和他会重逢的,至于前几年,那时候的许临因为晓晓的事情心力交瘁,江文涛说他曾经看到许临在日记本上写满了你的名字…就怕手术后把你忘掉…这次去美国的治疗,那种药水临床应用确实有让患者暴躁冷血的案例,你不要离开他,你如果真的和许临断掉联系,他也许真的就恢复不过来了…我…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但是也请你看在许临期盼和你重逢这么多年的份上,原谅他,我作为他的老师,请求你…”
俞晨不断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泪,却越抹越多,情感外面的壳越来越薄,渐渐出现缝隙,渐渐越崩越大,她趴在桌上,哭出了声。
邻桌的人不断朝她这边张望,邢建国目光柔和,脸上不再那么焦虑。
他渐渐相信,许临当初选择留遗书完全是出于对俞晨的爱,而不是绝望,他也相信,俞晨是不会离开许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