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尖锐的声音穿破每个人的耳膜,立刻跪倒一片,这些人平日里再趾高气昂,也不过是个出身不怎么高贵的乐人,所有人心里都懂,也正是因为这份更改不了的事实,他们只能找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发泄怨恨。
一席明黄袍子随着脚步声纷至沓来,皇帝穿过跪倒的人群,坐在了椅子上,睥睨众生,冷若冰霜。
“叩见陛下。”一人带头呐喊,很快声音宏大起来,如同雷鸣。
皇帝眼神上下游离,落在了蒋离身上,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回事?”
蒋离吓得立马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结结巴巴道:“陛下,臣幼年时在脸上落下疤痕,故此用开面具遮盖住半脸,以免冲撞了陛下。”
皇帝却摇头,声音更加冷了,“朕问的不是这个。”
蒋离啊一声,不明所以,抬头看向一旁的太监,得他示意, 才有所悟,连忙抬手把脸上的淤青遮盖,支支吾吾道:“臣自己不小心磕到了桌面上。”
闻乐看他一副真诚的模样,更加怀疑他的动机,脑中似有白光一闪,满眼震惊,他竟打的是这个算盘。
当今天御保国皇帝,乃是上任君王第十三个儿子,母亲也是宫里的乐人,皇帝酒醉之后,强要了她,而后便留下了现任皇帝,奈何,多情自是帝王,无情难免帝王,他们母子很快被遗忘在这深冷的宫墙之内,不得安宁。
无论是按照长幼,还是母族势力,都不可能是他继承皇位,可偏偏坐在那把龙椅上万人之上的人成了这个出身都必须隐瞒的人身上,可叹命运何其可笑。
当年他母亲被贵妃一杯毒酒赐死,他被扔进了那个荒草丛生的冷宫里之时,那些身上的欺凌,那些来自血脉亲情的殴打与冷嘲热讽,那些夜深人静时独自咽下的泪,都成了遥远却不会忘却的痕迹。
少年看着高高的院墙,望着被太监带过来的孩子,冷冷地,“你是皇后送来的?”
另一个与他年纪相差不多的少年匍匐在地,清亮的嗓音穿破老旧的宫门,“是,但从此以后我是十三皇子你的人。”
刚开始说话的少年似乎有些不确定,又问道:“那你会效忠于我吗?”
少年又开口了,这次还是一样的简短,却似乎充满了坚定,塞得人心脏满满的,他说,“会。”
倔强的少年看着地上匍匐的人久久没有回话,眼里却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水光,强忍着最后的眼泪。
他们都知道,在这深宫大院里,只有眼泪最无用。
后来,过程有多艰辛反倒是忘了,如今苍老的帝王只记得那把悬在他所谓的父亲身上的剑,和那张血迹斑斑的退位书,他终于成为了可以俾睨苍生的王,而那个跟随自己的少年,成了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他们携手将那些曾经所受过的屈辱,一分一分从那些人身上加倍讨回来,回想那时,瑶京城内的老人一定会说,看到围着瑶京城周围那条河嘛,我见过它红色的样子。
帝王成功之后让乐师地位一再上升,是以如今,那些不屑于乐坊伶人之辈也纷纷让家里孩童学曲做乐。
闻乐转身去看蒋离,他还是一样懦弱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是在那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唇边是一抹怎么也忽略不了的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