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身边的身影一个个离他远去,他却连头都不敢抬起。
小的时候,父亲仰望着那个如同神一般的将军,他也曾仰望着父亲仰望过的人,他骑在父亲肩头,听他说将军以一敌百,一雪前耻,听他说将军与皇帝情同手足,听他说将军险境求生。
那是他幼年时最美的记忆,也是最短暂的记忆,因为接下来只有杀戮。
一个个喊着冤枉的人从眼前被拖走,一道道血痕在地上浮动,一声声鞭子击打皮肉的声音。
“阿乐,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
“阿乐,阿乐,…”
浑身颤抖的少年透过狭小的逼仄的缝隙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听着门外一句句的责问。
“皇帝陛下如此隆恩,却未想养出你们这一群小人。”
“说,背后指使是何人。”
少年心里呐喊着,说啊,说啊,你们快说 ,这样我们就能活下去,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母亲被推拉着撞上墙壁,力道大的让白色的墙皮剥落掉在地,她哀求的视线在看不见的方向朝存着一丝缝隙的柜门望过来,别出来,活下去。
少年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动弹不得,他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入目的猩红刺痛视线,母亲倒下的身躯横亘在“杀手”与他之间,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渍,少年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抑制自己发生。
再接着是父亲,那个为了梦想追随将军九死一生的父亲,白光一闪,那伟岸的身躯怕随着视线轰然倒地。
他不敢,不敢出去,不敢出声,不敢动弹。
人声散去,他看着倒地的父母,只能跑,跑的更快些,快些,不能被抓到。
三日之期,转眼即逝。
深秋已至,丰收的季节到来之后皇宫里连进贡的水果都更多些了,宫女端着果盘而过,鼻腔到处弥漫着甜腻腻的果香,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一蒋离等在小路的尽头。
闻乐身侧的拳头紧紧屈着,他虽与那些乐师交情不深,但却有数月的同袍之义,如今,却被如此轻易地剥夺性命,他更是不忍。
蒋离却好似看不见他的怨恨一样,往这边凑过来,“闻先生,今日曲谱我试过用降下半调,果然更加通顺,多谢闻先生指教。”
闻乐诡异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冷着一张脸道:“蒋离,你装什么?”
对面之人却满脸疑惑,状似惊讶道:“闻先生,你我二人可是有什么误解,在下若是哪里得罪之处,还请闻先生不要见怪,在下愿意解释。”
闻乐突然猛然使力将眼前看似瘦弱的少年抵到廊柱上,眼里冒着火光,“你这副样子就是对我最大的得罪,总有一天,我会扒了你的狐狸皮,让世人看看你真实的面目。”
蒋离被吓得不轻,脊背处传来一阵一阵扎心地疼痛,他艰难地喘着气道:“闻先生,在下…在下…不知何事让闻先生如此不痛快,若是在下的错,”他说话结结巴巴地,“若是在下的错,在下愿意承担,并承认过错。”
闻乐恍若未闻,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手下的人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喉咙里仅剩的空气在嘶鸣,在怒吼。
蓦地一松,蒋离带着满脸惊恐坐倒在地,强烈咳嗽几声之后,脸庞憋得通红。
闻乐却连看都不再看一眼,径直从他身旁跨过,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三日之期,转眼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