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皇后默然一会儿,说道:“如此甚好。”
苏苏等了片刻,不见吴皇后说话,不免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吴皇后忽而微微笑了一下,苏苏立时觉得心中凛然一惊。
吴皇后却只说道:“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问了问大理的风俗。”
出了临水阁,苏苏方才想起,吴皇后以前没有警告过、现在也没有追问她将方攀龙牵扯进来的事情——要从围得水泄不通的临安城里悄没声息地送一个被大理寺追缉的娇弱女子出去,没有方攀龙指点路径,只怕是不太可能,吴皇后猜也猜得到这一点。可是吴皇后似乎毫不在意,仿佛觉得方攀龙被苏苏拉进来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再想想温奇吃定方攀龙这个师父的得意模样,苏苏不觉暗自好笑。
方攀龙素来不喜与人来往,寻常人等认为他生性高傲冷淡,又畏惧那神鬼莫测的机关之术,因而总是敬而远之,不到有求于他的时候,决不敢贸然打扰,更不敢自恃身份去关心他的私事。但又有谁知道,私下里方攀龙总被她和温奇当成有求必应的万能摇钱树呢?
苏苏忽而觉得,背靠这么一株大树,真正开心不过。唯一不好的是,这株大树只会呆呆地站在那儿,等着她来,或是走。苏苏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方才领路的宫女又领着苏苏回去,转过一片两人来高的假山时,隐约听见不远处有人提到了方攀龙的名字。苏苏立时上了心,不觉放慢了脚步。
假山那边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在夜风里时断时续,苏苏只约略听到了几个关键的词,却足以让她怒气暗生了。
所以,当等在清音殿外的温奇,凑上来问她是不是真要回大理的时候,苏苏懒懒地答道:“我离家很久了,是很想念大理呢。”说完便径自离去了。
温奇愕然良久,转头看见不知何时出来的方攀龙,赶紧说道:“师父,有人得罪苏苏姐姐了吗?她为什么说想回大理去?”
方攀龙默然不答。他刚才听到的传言,并不是说苏苏要回大理去了,而是她终于接受了张循王的侄子送的一对径寸明珠——那个家世良好、人品出众的年轻人,遵循大理风俗,先求得她同意,然后才会去请媒提亲。
一年过去,苏苏终于对他失望了,还是终于下定决心,不愿遵循别人安排的命运,而是要坚持自己的选择?可是,他该怎么办?
元宵佳节,方攀龙府上的门僮和小厮,都上街看灯去了。
方攀龙独自站在庭院中,转动开关,将一架嫦娥奔月的彩灯慢慢升起。灯下那薄如蝉翼的铜盘中盛满石脂水。只要他点燃那盘石脂水,这具彩灯便会被热气托上天空——直至铜盘中的石脂水燃尽。
这是一个没有什么用处、只不过手工极其细致、可以拿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仅仅打磨那铜盘,便花去了他三天时间。
温奇打量着那个线条简洁却光滑如镜、完美无瑕的铜盘,只觉得减一分则太轻薄,增一分则太厚重。大巧若拙。他直到今天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心中不觉生出隐约的敬畏。
方攀龙却站在那儿恍惚出神,迟迟不曾点燃盘中的石脂水。直至身后院门“砰”地一声响,苏苏气咻咻地冲了出来,一路走一路叫道:“方攀龙,恭喜你啊!”方攀龙一怔,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