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打城了!”
青离一骨碌爬起,扯过衣服穿上,在门口正碰上云舒,便一同往城楼跑去。
城楼上喧哗着,从高高的城垛探头往下一望,只见旌旗猎猎,火把如林,头排雁翅般一列高头大马,皆黑亮得能吞没夜色。马上骑士个个背挎强弩,手持钩枪。那钩枪顾名思义,长柄端嵌有后钩和枪刃,既可攀城,又可厮杀,在火色下反射出泠泠的寒光。当然,马上骑士们全不是泥塑般立着,而是指手画脚,大声笑嚷,用叽里咕噜的蒙语,或是简单的汉语粗话,冲着城上嘲弄辱骂。
急了半晌,此镇最高军职的孔守备爬到城楼上,一双肉泡小眼,两弯八字翘胡,脸上并无太大惊慌的神色。
云舒忙过去招呼,问如何迎敌。守备白天见过云舒,知道他是京中捕头,所以还算恭敬地还了一礼,但语气可就没那么和善了:“沈大人供职于刑部,并非兵部,这军政之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在下并非想干预大人的军权,只是有何用得着处,在下一定在所不辞!”云舒知道可能唐突了他人的权威,忙解释道。
“沈大人不必担心,一时半刻蛮夷自去。”孔守备神秘地笑笑。
云舒、青离对看一眼,半信半疑,正不知这守备有何妙策,一个军士慌慌张张地跑来,跪下禀报:“可、可汗说,粮食要翻两倍,金银要翻一倍,才肯撤走!”
“什么!上次不是说好的么!”孔守备这下倒开始须发皆张了。
“可汗说了,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半、半日内筹不得,就要发兵攻城,将我城夷为平地……”
“那还不快快去筹!”守备大喝。
云舒、青离无语,这果真是“退敌妙策”啊。
“我家都没米下锅了,拿什么筹啊?”蓦地,一个城垛里的士兵叫喊起来,继而引起一片响应,“我等不愿纳粮,愿死战退敌!”
守备小眼一骨碌,半压半哄道:“你们看那鞑子兵强马壮,旌旗遮云,怎可意气用事?若他们一时激怒,踏破此城,你们还心疼那点米面?怕是连脑袋都没了!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一点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能打发他们去了,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是善功莫大?”
青离听他这边厢旁征博引、文采斐然,心中却只涌起一句粗鄙不堪的俗话来: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正喧闹间,忽听羽箭破空之声,继而传来一声惨叫。猛回头,却是一个兵士扶在城垛上的左手,被一支乌杆金箭贯穿了。
城下立于最中的蒙人此刻还保持着搭箭开弓的姿势,镶了金边的战袍在风中旗帜一样地飘扬,即使不看这些,钉在兵士手上的金质箭头也说明了他尊崇的地位。
蒙人骑兵因这精准的一箭大笑呼喝,赞颂着自家可汗的神威。而刚才还沸反盈天的城楼,却一下子陷入沉默。射箭处距城上何止百步,此人想射手便是手,想射头,也一定便是头了。
众人正木然间,却见一个伶仃女子,如狼似虎地拨开兵士,一腿跪上城垛,也不多话,张弓搭箭,往回便射。
这女子无疑正是青离,因事出突然,她又是个弱女子,谁也没想到这一出。待守备惊慌喊出:“不不不不要——”那箭矢已划破长空,直奔那蒙人可汗的眉心而去……
弓弦响处,箭如流星!
可惜的是,它并没激起任何惨呼或愤怒,而是在短暂的惊愕后,迎来更大声浪的笑嚷。
青离自负箭法精绝,却一时没发现蒙人也真相当狡猾——堪堪立在弓箭的射程边缘附近,但重要的是——他们顺风。因此,她那支箭,在距离目标还有小半丈远的地方,一头向下俯冲,栽到土里。
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懊恼地起身,立在城垛上,冰冷的月光斜下来,照得半身都反射出金属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