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望把脸上所有肌肉都调动起来,哀求:“师父,你打的,你去叫他。”
韩青忍不住笑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松手,滚一边反省去,下次耍驴时想想后果。”
韦帅望哀叫:“我下次不敢了,师父……”
韩青诚恳地:“我很想帮你,但是,我这次帮了你,怕你印象不深刻。”
韦帅望再一次吐血:“韩青,我觉得你不象表面看上去那么善良!”
韩青笑笑,摸他的头:“你说对了。”
韦帅望要抓狂了:“你,你……”
韩青微笑:“做人要讲理,以德治国,天下咸服。”
韦帅望气得,往后一倒,直挺挺倒床上:“我气绝身亡了,让他跪死吧!”
韩青忍笑而去。
韦帅望一头扎进被窝里,拉过被子蒙头。
他妈的。
跟我有个屁关系,鸟人,跪死好了。
我睡觉,我就不信他会跪一夜。
内心一个小小的声音,不好说啊,蠢人才会认死理呢,我怀疑桑成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回路的。
捂住耳朵,不听不听,这事与我无关,我要是因为踢了他一脚,就得从此改过自新,我也真成了……
人人都可以拿起我随便捏捏了。
我吐血啊,桑成平时很迟钝的样子啊,他咋就对我师父的阴谋这么心领神会呢?
啊哟,我的膝盖好痛,按一按,好象有点肿,再跪下去,明天会站不起来。
桑成那混蛋,还……我不要想不要想……还没吃饭,又痛又累……我不要想不要想。
不教训他,他下次还没完,天哪,想象一下,我去哪儿他都跟着,我做啥他都问,随时随地做闹钟状:晨练的时间到了,上午练剑的时间到了,下午复习的时间到了。
帅望抓着自己的头发,饶了我吧,让我孤独寂寞吧。
不如趁这次同他绝交吧。
从今以后,我的世界就一片清明了。
无数次,桑成以陈旧的永恒的,无新意的:“帅望帅望,你在想什么?”打断他的思维,逼他勉强挤出个微笑来,回答:“没什么,天气如何?”
无数次,即使韩青不在,韦帅望也不得不在自己的屋里咬牙忍痛,沉默甚至微笑,无数次,韦帅望不得不躲到冷良那去痛叫咆哮哭泣。
苍蝇。
帅望缩成一团,可是……
一个人的房间,让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听觉更敏锐,连自己的心脏声都让人烦躁,视觉不再受控,闭着眼睛,却清楚地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画面,大脑开始胡思乱想,而且所有想象,越来越逼真。
桑成那张关切的脸:“你还好吗?”
好个屁啊!
翻身翻身翻身。
韩青开门,看看:“还没睡?你翻身的声音,二里外都能听到。怎么穿着衣服?脱了衣服好好睡。”
韦帅望掀被而起,怒目。
韩青笑了,韦帅望无可奈何地,咧咧嘴,苦笑:“真卑鄙。”
跳起来,好吧,算你狠。
韦帅望恨恨地,投入夜色中。
满天的星斗,深蓝的夜,风轻草香,认命服输的韦帅望忽然间觉得安宁平静。夜晚很安静美好,韦帅望深吸一口气,放弃挣扎,感觉很好。
夜色中,桑成独自跪在漆空的空地。
他很生气,很生气。
韦帅望从来没欺负过他。斗斗嘴,恶作剧,有时占点小便宜。象这样子骗他去秋园,然后向师父告状,怂恿师父打他,真让桑成惊讶愤怒,怎么会这样?韦帅望怎么会这样?
而且韦帅望看起来还气得很,他凭什么生气?
桑成第一次觉得,韦帅望欺负我。
桑成第一次觉得,委屈。
帅望看到桑成,咧咧嘴。可怜的孩子被打习惯了,基本上很难对桑成这样的轻伤表示同情心,他只觉得麻烦。
过去,勉强陪笑:“喂,我服你了,我道歉,你起来吧。”
桑成没理他。
韦帅望无奈地,你这只猪牛!蹲下:“我错了,我不应该踢你,还有,是师父让打的,虽然我使劲大了点。还有,对不起,别生气了。”
然后帅望听到一声哽咽,他愣住,干嘛?气哭了?
帅望愣了愣:“桑成,你,你……”然后急了:“至于吗?
桑成一把推开他,愤怒地:“你骗我去找你?!你设圈套害我?!”
帅望被推倒在地,也有点气了:“谁骗你?我让你去找的?我要去什么地方,凭什么非得告诉你?”
桑成气愤:“你还假装往秋园走!你耍我!”
帅望呆了一会儿:“假装?我什么时候假装?假装个屁!我那是去找冷良!你有病啊?我,我能预料到,你长了个那么白痴的脑袋?”气。
桑成呆了呆:“找冷良?你找他干什么?”
帅望气愤地:“我为啥要告诉你?”
桑成瞪着眼睛,一扭头,继续沉默。
帅望扬着眉毛,愕然,天哪,桑成这脾气,还真是不发则矣,一发不可收拾。韦帅望瞪了一会儿眼睛,看桑成没有起来的意思,终于认识到,桑成今儿是铁了心要同他斗争到底了,韦帅望苦笑:“好好好,你是我亲妈,晨昏定省,出必告,反必面,如何?我去找冷良,是想再试一次。”
桑成回过头,看着帅望,然后呢?
那关切的目光,终于让帅望惭愧了,良久,帅望笑笑:“他让我死心。”笑笑,低头,不愿看桑成眼里忽然间模糊了的泪光,终于惭愧了,慢慢跪下,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不应该把火发到你身上,我错了,我真心地道歉。原谅我这次,别生我气了。”
桑成的眼里,辛苦地含着大滴泪水:“帅望!你,你,你别太难过,你……”
帅望垂下眼睛,过了一会儿,再次笑笑:“我不难过,死心了,就不用烦恼了,可以专心练左手。”
桑成又累又饿又痛,又伤心,刹那间,无法自控,哇地一声弯下腰,痛哭。
帅望呆了一会儿:“干嘛?这事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
桑成痛哭:“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在这种时候笑,很伤人,你知道吗?”
帅望沉默了。
桑成泪流满面,就象听到朋友被判决死刑一样,他愤怒痛苦伤心。
帅望默默地看着远方,发呆。
哭泣?他也想哭,不过,四年了,这只手,天天伤他的心,痛还是一样痛,眼睛却已经拒绝再提供泪水了。
产点眼泪不容易,不是给你洗脸的,天天哭?你干嚎吧,泪腺罢工了。
帅望轻声:“对不起,有残疾的人脾气大。当然,这不是向你发火的正当理由,我很抱歉,我当时很烦躁,看到你去找我,而且,找了那么久,就……”笑笑:“怕你天天跟着我罗嗦,干脆动手打人,希望你别再理我。”搂着桑成肩膀,两人并排坐地上:“喂,你是跟定我了,对不对?”
桑成沉默一会儿,坚定地:“你要练左手剑,你一定行的。”
帅望苦笑:“你罩着我不就行了?”
桑成愣了愣,然后简单明确地回答:“不行,你答应我要用功了。”
帅望眨着眼睛:“我有吗?”
桑成怒了:“你答不答应?”
帅望无奈地:“啥叫用功啊?”
桑成道:“不许迟到。”
帅望答:“迟到我补上就得了。”
桑成道:“不许溜号。”
帅望眨眼:“思考武学上的疑难问题,不能算溜号吧?”
桑成瞪了他一会儿,想了想:“这个不算,但是,你不能骗我!”
帅望笑:“我又没法把我想什么拿出来给你看。”
桑成道:“你答应我,我就相信你。”
韦帅望被逼得无路可走,只得长叹一声:“好。”
心里微微感动,呵,你答应,我就相信。
桑成想了想:“不许找借口溜走。”
帅望点头:“呃,不找借口。”我找正当理由。
桑成还在想,帅望威胁:“要求太多,我可能会记不住。”
桑成厚道地点点头:“那就这些。”
帅望忍不住笑:“喂,你的血海深仇,不报了?我啥也不学,你不正好报仇?”
桑成沉默一会儿:“当然不是。我也不是忘了,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你现在是——你以后也是,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即使将来,我们成了仇人,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
帅望沉默了,摇摇桑成的肩膀。
点点头,嗯,好兄弟,师父也说过,即使你不再拥抱我,你仍会是我的好兄弟。
桑成道:“你不起床,我就一直等你,你偷偷溜走,我就去找你。你偷懒在校场上睡觉,我就站着等你,你睡多久,我就等多久。”
韦帅望扑通一声倒地,哀叫:“大哥,行行好,给我个安乐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