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逐客(2 / 2)

冷秋回头再同冷思安说:“黑狼带朋友,弑师灭门,这是你们的事了,与我们无关。从公事上论,冷玉不是冷家人,我们不会替他出面。从私事上论,你们是他亲戚,你们为亲人报仇,我们不管。你们那边哪位想找黑狼韦帅望冷兰较量,只管出手。动了手,那就生死由命!只不过到时候韦行找你们去,千万别到我面前哭诉。”

冷思安笑笑:“韦大侠倒没那么可怕,要是还有别人找我们,我们就吓死了,是不是?”

韦帅望肚子里说:“干你妈!”垂着眼睛闷头喝酒。

冷秋抬起眼睛:“谁啊?”目光凌利,意近威逼。

冷思安沉默一会儿:小韦真有人缘,从师爷到师父养父统统都否认韦帅望还有一个爹,他微笑:“当然是他师爷,您老啊。“

冷思安摸摸帅望头,顺手把韦帅望鼻子按到酒杯里:“小子,你师爷挺护着你。我都被感动了。即然这么着,我就告诉大家,韦帅望手里有剑有毒有炸药,背后有爹有师父有师爷,谁想找死只管上,我冷思安有家有业,不敢鸡蛋撞石头了。“

冷秋给冷思安倒酒:“言重了,思安,这是意外,以后不会发生,请放宽心。”

冷思安微笑:“我不放心有用吗?掌门此时要是赐我毒酒一杯,我除了喝掉,还能有别的选择吗?”一饮而尽:“告辞。”

帅望微微心酸,唔,对了,人都死了,冷思安不算了还能怎么样?

只剩下帅望与冷秋。

帅望偷偷抬眼看一眼:“师爷。”

冷秋看着他,微笑:“怎么不睡觉?”

帅望捧着酒杯当甜水嘬,闷头不吭声。

冷秋道:“这世上的事,不象做数学题,有一个标准答案。永远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不断地想,怎么做才能更好,就什么都不用做了,你要救你朋友,救到了,就算了,别的,别想了。”

帅望半晌:“黑狼有个师兄,叫黑狮,我觉得,那人,好象挺好的,我们把他杀了。那个叫黑鹏的,好象有点——伪君子,我把他放了。”

冷秋笑:“你难道是去做道德评委去了?你不是为了救你朋友才杀进墨沁的吗?挡者死,避者生。何必多想。”

帅望微微笑:“跟着师爷会学坏的。”

冷秋道:“跟你师父久了,会把自己折磨疯了的。你师父是心灰意冷了,他所爱的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干脆众生平等了。如果他到最后连个公正也无法坚持,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帅望愣了一会儿:“我师父不象你说的那样。”

冷秋笑:“你师父是生神仙。”

帅望愣了一会儿:“当年,他很难过吧。”

冷秋笑笑:“爱谁也淡淡的,恨冷恶,都恨得很理智,你说呢?要我说,他是行尸走肉。”

帅望呆了一会儿:“我还以为人受伤后都会变成……”某人那样。

冷秋道:“江湖上行走,人人带伤。有人呲牙咧嘴,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变了僵尸,有人成了厉鬼。

帅望道:“我不会让他伤心。”

冷秋笑了,轻声:“失去亲人朋友是正常事,伤得那么重,是因为你师父自己有问题。”摸摸帅望头:“他同你一样,认准一样东西,不会回头。想要的东西,死不放手。”

帅望抬起豆子样的眼睛看着冷秋:“师爷你呢,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再相信别人了?除了,除我师父?”

冷秋再次摸摸帅望的大头,微笑:“去吧,天晚了。”不,我连你师父也不再信了,只相信自己的一双手,除此之外,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你看看你师父,信誓旦旦尚在耳边,现在已经口口声声,韦帅望为人处事天下第一世间无二。叹气:“臭小子,养你长这么大,可真麻烦。”

帅望道:“养育之恩,永世不忘。”

冷秋淡淡地:“有个屁用啊?我相信我死了,你会哭的。我活着,你能活活气死我。”

帅望微微红了眼圈:“师爷要拿我出气,我愿意受着,不怪师爷。”

冷秋终于微笑了:“跟你师父学点好的,别学他那张哄人的嘴。”这孩子,比自己养孩子强一百倍,又不用操心他的功夫品行,喜欢了,就“过来过来,跟师爷喝两杯。”知情识趣地一套套地变着花样哄人。不喜欢了,让他滚,他就滚了,下次叫他,他还是一脸笑容。古时候谄臣就这么胡弄到天下的。

看着韦帅望微笑里带泪花的眼睛,冷秋倒酒,内心深处深深地怀疑,世上的谄臣怕也多少有点真情实意,否则哪那么容易打动人心?

冷家的掌门长老们碰头,黑狼没被召去当面质询。

韩青把信件血衣都交给冷思安:“长老容我替黑狼讨个人情。他刚刚为了闯地牢把师弟救出来,害得师门灭门,情绪上很受刺激,如果长老们要问,且过两天。”

冷思安看了看,轻声:“黑英是冷玉的亲儿子!”叹气:“左手剑,是何用心?冒死去救绑匪手里的人质,即使那人质是绑匪的亲生子?掌门,你真的信吗?”

韩青微微欠身:“黑狼那孩子,有点心记。但是,他有勇气为了黑英一封信回到墨沁去,我很敬重这种品格。”

冷思安苦笑,把信与血衣交给冷幕:“您比我年长,见识一定比我高,您看呢?”

冷幕看一遍信,看血衣,翻来覆去地看,他也知道自己身为长老,同支同源的前长老被人宰了,他无论如何都得说点什么,可是他实在是不敢说什么。

冷思安笑了:“我先说两句,有什么不对的,您再补充。”温和得近于讽刺。

冷思安把信放到桌上,请教:“掌门,信是什么时候得的?”

韩青道:“冷玉死后。”

冷思安问:“那么,冷玉的死……”

韩青道:“死于内部争斗。”

冷思安问:“能把凶手交给我们吗?”

韩青道:“冷玉与冷家无干,冷玉的死也与冷家无干。捉拿凶手,不是冷家的事。”

冷思安问:“如果有人寻仇,将黑狼立毙于掌门眼前……”

韩青道:“黑狼在冷家一日,一日是冷家的客人,冷家向来为客人的安危负责。如果黑狼在冷家任职,就是冷家的人,杀了冷家的人,要给冷家个交待。”

冷思安放下手里的信,慢慢靠到椅背上去,微微扬起下巴,看着韩青,怎么?你连个台阶都不给我们?

我倒不见得真要拿黑狼怎么样,关我屁事,好歹那还是冷玉的弟子,可是:“你公然把杀了冷玉的弟子收到冷家,未免过份吧?”

韩青沉默一会儿:“长老,那孩子,实在可怜可敬,原委,我都告诉长老了,长老放他条生路吧。”

冷思安笑了:“我倒没什么,只怕外人多想,觉得咱们冷家好象有杀父弑师的传统,连掌门大人都专收留这样的人,这可不是变相鼓励嘛?”

韩青还要开口,冷秋已道:“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冷思安笑:“我不见得还敢要求两位掌门大人把令徒韦帅望也赶出冷家吧?摘你们心尖子的事,我也没敢提,咱们彼此给个面子,如何?”

冷秋转头告诉韩青:“把黑狼赶出去。不下追杀令已经便宜他了。让他滚!”

韩青一愣,可是冷秋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无法再坚持,只得:“是,我安排他离开。”

冷秋站起身:“冷血的王八羔子,扑杀可也。告诉黑白两道,这小子弑师倒戈,反出师门,不容于冷家,不得收留。”

韩青站起来:“师父,他也是为了救人!”

冷秋冷笑一声:“别说人家的亲生儿子,用不着他救,就真是他师弟他徒弟,我只听说过郭巨埋子进了二十四孝,没听说可以把老子宰了救儿子的。不必多言,人家一门死了二十多人,我们怎么也要给人家个面子,难道以后都不见面了?”

韩青听冷秋讲到对另一派的交待,心知师父说得对,即使他不肯牺牲黑狼,这个表面文章还是得做,韩青只得再次答应:“是!”

冷秋问:“长老们还有吩咐吗?”

冷思安站起来:“恭送掌门。”

冷秋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