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回身,看一眼纳兰,垂下眼睛。
纳兰过去,微笑:“我同韦行一起过去。你同韩笑说两句吧。”
韩青道:“看着点他。”
纳兰点头,韩青凝视纳兰,无言。
纳兰轻轻握住他的手:“韩青!”很多人的生命,因为你的存在,而变得美好。当日我只是陌生女子,且是他竞争对手的外室,他一样伸手相助,我因此成为今日的纳兰,难道能让他停止这种行为吗?
纳兰苦笑,握着韩青的手,半晌,微笑:“我一直觉得,你才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人。”你的容颜让我快乐。
韩青眉头微微一颤,半晌,轻轻摇摇头,不,我对不起你。
纳兰微笑:“来,笑一个。”
韩青苦笑,纳兰!
纳兰微笑,握握韩青的手:“不管你做什么,你永远是对的。”转身而去。
韩青走到韩笑身边,韩笑站起来,客客气气地:“父亲!”
韩青摸摸他的头,对不起,我亏欠了你,所有没把孩子放在身边亲自养大的父母都亏欠了孩子,给吃给穿是应该的,还应该给予教育关心与爱护,那是父母天生的责任。
亏欠了十年,此时已不是一句二句能说完的了。
韩青良久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体弱多病,难免会烦燥些,克制点自己的脾气。”
韩笑顿时大怒,我还不克制吗?我直挺挺坐在这儿几个时辰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韩青见那孩子满面怒色,只得苦笑,拍拍他肩,然后吩咐:“帅望还有点小毛病,我替他疗伤,任何人不得入内。桑成,看着门,谁也不许进来。”
桑成点头。
冬晨站在一边望着窗外不语。
韩青看看冬晨,韩笑有这样的哥哥,有桑成那样的师兄,有韦帅望这个小魔王哥哥,虽然我亏欠他,却不必担心他的未来。
韩青进到内室,帅望闭眼睡着。
韩青轻声:“帅望。”
帅望睁开眼睛,慢慢回头,恍然再世,这一个回头动作,曾经是不可能的奢望。帅望嘴唇颤抖:“师父,就这样不行吗?”
韩青把帅望扶起来,微笑:“师父已经这么大年纪,人生该经历的事,都经过了,恨过爱过,结婚生子,养过你这样的好儿子,得过白剑,做过掌门,我早就想过平静安宁的生活。你的未来,还很长。以你的功力,化解不了你体内寒毒,你不想在二十岁之前就死掉,是不是?”
帅望哽咽:“师父,以后别乱发善心,师父养我一场,落得这个下场,狗屁善有善报。”
韩青微笑:“可能是养你的过程太过快乐,糟造物所忌。”还有哪个小朋友会象你全心全意扑过来挂在我身上?你这个经常闯祸,却每天带给我快乐温暖的孩子。
韩青帮帅望盘膝坐好,给帅望擦去眼泪,嘱咐:“平心静气,不要乱想。”
帅望点头,忍悲止泪,深呼吸,平静下来,伸手与韩青双手相抵。
韩青如同生命之泉,冰凉清静的气息自他手中传出,疗伤止痛,带给韦帅望生机与力量。
韩青看着韦帅望腊黄的面孔渐渐红润,内心充满喜悦。这个世界如果没有韦帅望调皮捣蛋,该是多么寂寞。韦帅望是黑白森林中的彩虹,是死寂世界的天籁,是韩青平静生活中最强烈的爱与痛。
帅望红润的面孔,忽然越来越红,韩青微微诧异,出了什么事?
刚要开口问,韦帅望忽然间张开嘴,一口鲜血直喷在韩青身上。韩青刹那间觉得所有血液都从脚底流走,怎么回事?出差子了?
帅望摇摇晃晃向前扑倒,韩青本能地伸手抱住,然后觉得心口刺痛,韩青惊骇地低头,一只银簪插在他胸前,血,正缓缓漫延,在他胸前,一朵花似地绽放。韩青轻声:“帅望?”
帅望!
你,怎么可以!
帅望慢慢松开那只簪子,抱住韩青,轻声:“师父!”哽咽,抱着韩青的脖子,恍然儿时的亲密与信赖,哽咽:“别动,别伤到大血管。”
韩青无力动弹,他的心脏仍在跳动,他的呼吸依然顺畅,可是任谁胸口被刺进利器,也不会有力气再动弹,韩青哽咽:“帅望!”你不听话不孝顺,你这辈子没有一次听过我的话,没有一次顺从过我,我是你师父,你从来不听我的!你不是好孩子!
帅望抱着韩青,再一次在韩青肩头擦眼泪,额头抵在韩青肩上,不想动不想离开不想松手,半晌:“师父说的都对,可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你这样的结局。我死也不要承受那样的痛苦,你是我师父,你活该等我挑完我喜欢的选择,你承当剩下的痛苦。要不,孩子要父母做什么?”哽咽,头放在这个肩上,怎么样都觉得舒服,轻声:“我不想走,都怪你逼我!”慢慢把韩青放倒,韩青嘴角缓缓泌出血来,虚弱地:“帅望!别走!别!”
帅望哽咽:“别逼我!”都是你不好,我本可以多享受一会儿温暖的怀抱,可以在你跟前多呆一会儿,我不想离开,在我不多的生命中,多么想一直陪着你。
韩青急切间伸手抓住帅望的手:“帅望!你别走,我不逼你,别走!我保证!”
帅望微笑:“鬼才信你!我傻吗?”甩手。
韩青大叫:“来……”来人没叫出来,只觉得喉咙发甜,一口血喷出来,眼前一黑,无法出声。
帅望轻声:“别追我,逼急了,我会自杀的!”
韩青再次呕血。
帅望长叹一声:“我何其幸运,遇到的是你。”
艰难地挪动身体,咬紧牙关,站在地上。长时间不动的肢体,忽然间垂直站立,充血的酸麻象万蚁啮身。帅望咬着牙扑到门,开门大叫:“来人,有人刺伤我师父!”
屋外桑成冬晨韩笑一起扑了进来,冬晨按住挣扎的韩青,大叫:“冷良,冷良!”
冷良从屋外进来,看到韦帅望一愣,帅望一瞪眼睛,狗东西,老子说要杀了你,你不怕是吧?
冷良一见会动了的韦帅望瞪他,立刻把头一扭,假装没发觉异状,进屋去了。
韦帅望很满意,嗯,老子站着瞪人的效果还算良好。
韩青急切间,回过一口气:“拦住韦帅望!”
帅望站在桌前,回头微笑,太晚了,冷良的药匣子就在外间,沉香炉里加了料,一点点黑火药,往后一扔,只听“噗”地一声爆炸响,整个屋子里全是黑烟。
帅望拎起自己的各式暗器,叹气,都说让你们别逼我的!
一转身,被黑灰弄成花脸的冬晨站在门口。
帅望苦笑,就你小子奸诈。不给你见点血,你没完吗?
冬晨站在门口,没有动。
帅望轻叹一声:“让我走!”
冬晨缓缓道:“你会死。”
帅望道:“我会宁死不接受这种牺牲,别逼我。”
半晌,冬晨道:“我陪你走!”
帅望笑:“正好,来背我!”
冬晨慢慢走过来,帅望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冬晨停住:“你不信我?”
帅望笑问:“你信不信我会死?”
冬晨慢慢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他当然信,韦帅望会给他师父一刀,难道会不敢给自己一刀?他信。
冷冬晨在房子一百米外,目送韦帅望踉跄的背影,摇摇晃晃,摔倒爬起,歪歪斜斜地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