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热气中,花无修红着一张脸,双手搭在浴池边缘一动也不敢动,感受着一双手拿着澡布在身上摩挲,意外地觉得挺舒服。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她洗澡,虽然洗的是别人的身体。
穆冰也是第一次给别人洗澡,一双手抖得都快散架,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对方肌肤,偶尔一次肌肤触碰都教他一阵晕眩。
他没想到,华容院长明明是个男人,肌肤却光华细腻得像个女人,再加上身体里醒着的灵魂确实是个女人,教他难免有点情不知所以。
终于,沐浴结束。
穆冰为花无修穿好了衣服,这才解去她眼睛上的布。
花无修拿笔写道:你的手法不错,以后沐浴之事都交给你了。
穆冰沉思了半晌,道:“我这样可算是报恩?”
花无修疑惑:什么报恩?
穆冰随着花无修走出了澡房,看着天上的明月道:“一百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圆月之夜,不同的是,那个时候我还是只不能幻化人形的废柴狐狸。狐族以我为耻,将我赶出了家族。我为了快速提升修为,不惜以身犯险,去偷大妖怪九头兽的灵丹。
我虽然够聪明,却不够厉害,自以为将身上的气息隐藏,却一举一动都被九头兽察觉得一清二楚。九头兽抓住我,要吃了我。就在我以为我死定时,一只身形高大伟岸周身玄光的神兽从天而降,将九头兽压了个半死,我也趁机逃了出来。
我认出那头神兽正是上古书册上记载的白泽,很崇拜他,便一路跟着他。他虽是高高在上的神兽,却十分平易近人,不仅不赶我,还与我交朋友,助我修行。在他的帮助下,我法力大增,终于可以幻化人形。我以为快乐的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然而,有一天,他与我说,他要去轮回转世为人。我拼命拦他不得。
他说他来人间此行是受了主人的心意,来找主人的女儿并帮忙照顾她。可是,他不能以神兽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所以要转世为人。
我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身形涣散,化成轮回中的一道光,入了人世。我们狐族一向讲究有恩必报,所以我也来了人世,到处寻他报恩。经过一番寻找,终于在这华容书院里找到了他。我说明了是为报恩的来意后,他虽不记得我,却也将我收为学生,让我伴他左右。”
花无修闻此心中又是震惊又是佩服,拿出纸笔写道:你要报恩的人就是华容墨?
穆冰微笑点了点头。
花无修心道:这么说,华容墨果真就是神兽白泽的转世。不难想,白泽的主人就是她所谓的父亲言祖。
原来,天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因果。
花无修连忙写道:只是洗个澡算什么报恩。墨墨对你的大恩大德,你得用尽一生回报。
穆冰看着纸上的字,苦笑着道:“如你所言,我会用尽一生来回报。”
花无修又写道:如果你真的想报恩,去收拾行李,明日与我一起去找那些贵族算账,把他们从这里拿走的,一件件拿回来。
穆冰却义正言辞道:“不要用院长的身子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花无修愤怒:什么是他不想做的事?难道任自己被欺负不能还手,就是他想做的?
穆冰道:“贵族人多势大,多为聪明狡诈之辈,你我二人根本对付不了,去了只会招来更多祸端。你难道想拉着院长一起去受伤去死?难道想院长醒来之时看到的不是安宁的书院,而是遍地死尸?就算你不懂院长,至少也了解一点他。你既然用了他的身体,承了他的身份,就该做他该做的事想做的事。”
花无修冷笑:说这么多,其实你根本不想报恩?
穆冰道:“我要报的是院长的恩,不是你的。”
花无修渐渐冷静下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写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穆冰道:“以华容一族的纪年法,今日是华容万八千六年八月十六。”
花无修心中默默呢喃:华容万八千六年八月十六。若她记得没错,前生这个时候,她已经将其他国的贵族都征服并且集结起来,开始征战这个国家的贵族。此时,那些贵族应该已经收到战帖了。一个月后,他们将正式开战。接下来的几年里,那些贵族便只能想着如何保命,根本再没有心思收复九重城。再之后,前生的她入驻九重城,将九重城作为帝都。
她确实没有必要去找那些贵族的麻烦,因为另一个她,会代她好好地教训那些贵族。
见花无修收起纸笔,穆冰道:“你想通了?”
花无修点头,转身走向同心同德院。
今夜的风微凉,花无修有点担心嘿咻没睡好,便推开原来自己睡的屋门。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空荡荡的屋里。
嘿咻不在屋中,桌上留有一封信。
信上写着:宠物,契约从今日正式解除。我走了,勿念。
花无修看着上面的字,淡淡而笑。
眼前一黑,她倒了下去。
她还是不能适应华容墨的身体,先前不过是在强撑。
时光在她的睡眠中如白驹过隙。而另一个花无修,循着她所知道的历史轨迹,一步步走向她的时间尽头。
花无修做了一个很长很幸福的梦。
梦里云雾迷蒙,她还是三岁孩子的模样。有父君,娘亲,兄长,姐姐,还有一只身形高大体格健壮的神兽,她亲切地唤他,白泽。
他们的家是一栋很大很大而且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云上宫殿。周围亦有很多类似的宫殿,宫殿里也住着很多和他们长得很像的生物。只不过,那些生物是上古便存在的神仙。而他们一家,是飞升成神仙的凡人。
神仙们很喜欢他们一家人,只要看到他们就会笑,笑他们是凡人。
她也喜欢笑,就跟神仙们一起笑。
白泽本来就是神兽,不像他们一家是飞升的。
她问白泽为什么是父君的神兽。
白泽说,他曾经为天君效力受了伤,不能再为天君卖力。天君贬去了他的官职,收了他的住所,他只能寄居篱下,才能在天上继续生存。
没有人愿意收留他,只有她的父君言祖神君愿意收留他。
她问白泽是哪里受了伤。因为她没有找到白泽身上的伤口。
白泽说,他身上没有伤,是心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