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童言话中有短暂的停顿, 但连栩没有插话, 他知道她没有说完。合作了一段时间,童言说话的套路他也摸清了一些,每当她边思考边说话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断断续续的一一道来。
果然,没过几秒,她继续道,“原本只是猜测,连我自己都不太肯定,毕竟这只是一种联想出来的可能性;让我确定下来的,是缉毒这边迅速的全盘接收。”
“第一种情况,缉毒这边正在跟进的案件或者之前的几条隐线,和我们提供的这条线是对得上的,所以老杨一说完那边就确认移交了;第二种可能……”童言脸色暗沉了几分,“缉毒这边和这起毒品交易案有联系,他们想要隐瞒什么,不想让我们查到更多,所以直接接手了这个案件。”
她抬起头,“不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了缉毒对这条线是知情的,也侧面证实了我们的想法。”
连栩点了点头,从刚才童言在缉毒办公室的反应他就看出了些端倪,“你偏向于第二种可能?”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童言不会有刚才那些多余的动作。
难怪……她一直在犹豫,难怪,在他紧紧相逼的情况下她才最终松口。
这件事情牵扯之大,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处理的范围了。
童言没有回答他,但眼中透露出的阴沉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连栩一颗心猛地下沉,“如果缉毒那边真的和这起案件有关联,那董队……”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这个案子都无法被定向为蓄意谋杀案。”童言摇了摇头,“虽然董队被撤职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但就算找到了案件的源头,对董队的复职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寒风凛冽地吹着,路边的枯树抖动着瘦弱的躯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无情的风吹倒在地。
冬天的街道啊,都有一种莫名的萧条感。
就和童言两人的内心一样。
事情到底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他们无从得知。
但内心深处的寒意,却已经无知无觉从血管蔓延至身体四处,直至浑身冰凉。
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童言忍不住耸动两下鼻子,打出一个喷嚏,连栩才回过神来。
他往童言怀里丢了包纸巾,赶紧拉着她走进大楼。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一进办公楼,连栩边头也不回地问她,声音里的急促也显示出他内心的动荡不安。
童言却因为他这句话停住了脚步,也再次甩开了拉着她的手。
连栩回首,与径直盯着他的童言四目相对,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怎么?”
童言揉了揉没有任何痛感的手腕,“你确定要继续查么?”
连栩突然有些语塞。
他当然明白童言的意思,继续查,也就意味着要与缉毒队,甚至与缉毒队更上层的人为敌;童言刚入职没多久,就算凭着她过往傲人的成绩,在哪里都不愁,甚至可以回美国接着过她的舒服日子。
但他却不一样,他热爱刑侦,所以才会违背母亲的意愿,执意来到刑警队做一个连一线都谈不上的文员,哪怕只要能接触到刑侦,他就觉得满足。
而这件事的调查,不仅是这份工作,参与到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可能会不得善终。
许是看出连栩的犹豫,童言眉角处露出一抹兴味的讽意,抬步就往办公室走。
从一开始,她就没准备将这件事告诉连栩,或是寻求任何一个人的帮助;这种事情,就如脏水一样,所有人都对它唯恐而避之不及,更别说主动调查了。
刚才连栩看出端倪还执意想得知她的想法,倒让童言高看他一眼;但事实证明,这世上公正难寻,最大的原因,其实只在于一个“己”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童言嘴边勾出一抹苦笑。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还会对连栩有这样的期待?
明明在问之前就应该知道答案的不是吗,这个世界本就不纯粹。
“我确定。”
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笃定力量,让童言止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
入目便是声音主人的熟悉面孔,微微上扬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下,嘴角边还隐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童言假装没听明白,心跳却隐有加快之势,“什么?”
连栩也不说破,只当她真的没听清楚,“当然要继续查,都到这里了,你不带着我再走一段吗?”
“还是算了,”童言摆了摆手,勉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狂跳,心口不一道,“如果你真的想查,刚才也不会犹豫。”
“我这不是亡羊补牢么?”连栩笑得更欢了,仿佛真的把所有的不稳定因素都抛诸脑后。
童言眼神不动,和初见时一样,他还是那副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模样。
就是在这副吸睛的皮囊下,在他漫不经心的伪装下,隐藏着一颗炽热的心。
光是这颗赤诚之心,就足以换来她的驻足。
半晌,她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真的不担心会丢了工作?”
连栩笑意淡了些,却丝毫没有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刚才之所以会犹豫,并不是童言脑中想象的那些原因之一。
他会迟疑,唯一的顾虑只是他的母亲而已。
不管是什么案件,他心中至始至终都只认定一个道理,就是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