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便觉着,让雁卿这么一个人郁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固然她心思明净豁达,可毕竟经历的事、见过的人还太少了,很多时候就是无法理解当家主母的无奈。这不理解日积月累下去,终会在母女关系之间铸成高山鸿沟。纵然未必爆发出来,可感情疏远怕总是难免的。
恰雁卿也到了这个年纪,太夫人终于还是一狠心,对林夫人道,“雁丫头也差不多该学着打理家事了……”
实 则林夫人也是一样的心思。只是,雁卿跟在太夫人身旁,固然同样能学到统御平衡之法,打理内宅的手段。可燕国公这样的世家,当家主母可不是管好了内院儿那一 亩三分地就行的。最起码还得能处置好世家之间的交际往来。这就最好跟在林夫人身旁观摩了。至于如何灵通的掌握京中朝内的消息,自管蠡之间窥测全局、预见动 向,则必得跟在林夫人身旁才能习得——毕竟太夫人已经多年不管外务了。
然而太夫人年纪也渐渐大了,正是尤其容易膝下寂寥,格外渴望天伦之乐的年纪。这会儿将雁卿从慈寿堂里接回来,只怕太夫人一时适应不了。林夫人便不曾提起过。
到底还是太夫人先说出来了,“把香雪居分出来给她住吧,不然她大老远的跑来跑去也不便利。”说着自己便先叹息起来,“不过是把她分出去住,我就已经舍不得了,待日后她出嫁,还不定怎么难过呢。”
林夫人不由就笑起来,“您要是实在舍不得,咱们就给她招赘个女婿。”
太 夫人还真考虑过,“招赘来的哪里配得上她?愿意给人当赘婿的男人,且不论学问出身——精神气儿上先就矮人一筹。可咱们雁丫头虽顶着个痴名,实则是个大智若 愚的。论及胸襟气度,怕比许多男儿还更豁达朗阔。她就是不肯在俗务上用心罢了,你仔细调教调教,必然出息。”又道,“咱们家也不用怕高攀,哪怕是嫁作王 妃,我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毕竟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孙女儿,太夫人可不觉着自己溢美太过。
林夫人自不会同婆母争论女儿的资质,也只笑而受之。却也听出太夫人言辞间的试探之意,便道,“且看缘分吧,雁丫头毕竟还小。”
雁卿跟着林夫人管家之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春分演武事毕,雁卿就搬到了香雪居,开始前前后后的跟着林夫人学管家。
她 天性就对新鲜事物存一份好奇,初学的时候便十分勤奋上进。然而待三五日之后熟知了流程,便也失去了兴趣——林夫人管家自有一套行之有效,且简洁迅速的体 系,雁卿天生就对“流程”这种立好了规矩便能按部就班运行下去的东西兴致寥寥。至于那些亲戚之间的人情往来、利益纠葛,她更是自幼就吃够了苦头也看尽了丑 态,早已避之不及。
林夫人冷眼看着,便也不时提点雁卿——世家贵胄的主妇,尤其是宗妇,都必然要有应对这些的手段和笑脸。雁卿却显然听不大进去。林夫人不由就想——这点心里障碍她都克服不了,竟就敢想着伙同元徵对付她阿娘,小儿女还真是天真无知啊。
所幸没兴趣是一回事,做得好不好又是另一回事。毕竟雁卿自幼就被林夫人压着极限来逼迫,她已习惯了全力去做好手头的事。倒也学得差强人意。
恰这阵子晋国公府上陆夫人闭门养病,主事的是大房长女谢嘉琳。是以同晋国公府上的往来,林夫人便让雁卿来打理。
如此,明明是在禁足当中,雁卿却一反常态的比往日更多接触到府外的消息。
她性子迟钝,然而思维却十分敏锐,再有林夫人手底下干练的管事和嬷嬷提供消息,倒是很快就对京中的局势有了懵懵懂懂的认识。
但再多的大事其实都没某件小事给她造成的震动更深。
——贺姑娘贺柔,竟真的是楼姑姑的妹妹,楼薇。
作者有话要说:嗯,其实我想悄悄的说一声明天还有,但是我没有存稿而你们都知道我的尿性……
总之我现在的意愿是明天一定要拼命码出一章来,我会敦促自己去写,但是众所周知某人拖延症晚期,所以请不要期待…… _(:3ゝ∠)_
说完之后对自己更没信心了呢,连“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都说不出来了呢。
☆、75第五十四章 下
这其实也算不上多大的秘密。如今长安城中不说尽人皆知,也颇有几个熟悉内情之人。
毕竟楼蘩已将她手头的事务悉数移交给楼薇,需要楼薇露面的场合也多。而这位楼家二姑娘并不是个战战兢兢、萧规曹随的人物,反而颇有些散漫随性。固然将楼蘩交代下来的事都办妥了,可也每一件都办的不那么尽如人意。
楼蘩做事那是务求稳妥,许多时候都宁肯慢一些,也要将利益纠纷调和妥当了再前行。楼家巨富这么些年,却少有仇家;她行事几乎同林夫人一样出格,却少人诽谤,不得不说都得益于她调和人情的手段和耐心。
然而楼薇却是个大刀阔斧做事的人,竟是半分都不肯花力气来处置人情。说一不二,不留讨价还价的余地。她主事的时机又好——楼家已是巨富,楼蘩当上了皇后,又有了名正言顺的哥哥坐镇。竟是她想做什么,楼家都能让她后顾无忧。
是以楼蘩主事时,同楼家合作过许多年的大商户、大世家,竟十之八九都同她闹翻了。
她 确实轻装上阵,一气将在楼蘩手中拖而不决之事全处置了。譬如种棉织布之事,就因各家都想分一杯梗,将技术垄断在商行里,而楼蘩却想推广普及开,使百姓均占 其利,故而久拖不决。到了楼薇手里,不过小半年时间,棉纺技术就已传遍乡野。既定事实面前,商行只能认栽——然而也少不得在背后骂她“过河拆桥”、“断人 财路,沽名钓誉”了。
这些商人都是不择手段的。为报复楼薇,早将她的事事无巨细的挖掘出来,漫长安的败坏她的名声。楼薇化名在外行走之事,自然要格外强调。
得知楼薇化名“贺柔”游历过江南时,雁卿便已明白——毕竟太子先已提点过赵文渊了。纵然赵文渊说是“赫胥氏之赫”,可究竟还有哪家姑娘似楼氏女那般见多识广到赵文渊都赞叹的地步?又偏偏在那个时候流连江南的?
自然便也想起,上元节那天,赵文渊明明派人去跟着“贺姑娘”,可回头雁卿向他问起来可找出“贺姑娘”了,他只笑了笑,敷衍说“跟丢了”,便不再提起。
雁卿便很替她三叔难受——出去了两三年,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将那个人忘了,甚至喜欢上了旁人。可兜兜转转,终还是甩不脱她的影子。得有多难堪?
她便庆幸当日自己没有追问下去,令她三叔将尴尬暴露在人前。
纵然对楼姑姑已没太多埋怨,雁卿也不甘心让她三叔做楼姑姑的妹夫。凭什么他就非楼家姊妹不可?都已被那样辜负过了。
雁卿才学着管家没多久,就能发现这件事。以林夫人的能耐,只怕很早之前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至于楼姑姑——连太子都知道赵家曾打听过“贺姑娘”,她还能不知道?只怕她比林夫人更察觉到赵文渊遇上楼薇了。
然而她们都不曾多说什么……
——也不是完全没说,雁卿忽又记起前年,楼姑姑似乎想让林夫人辅助楼薇处置棉麻之事。
雁卿虽宽慰自己,楼蘩也许只是任人唯才,可她也无法不去想另一种可能——得知三叔遇上了楼薇,楼蘩怕是动了撮合他们的心思。
她只是越想便越心寒。是,平心而论,三叔和楼二娘确实十分般配。可难道楼姑姑不明白自己曾做过什么吗?她何以有自信三叔就能安之若素的娶她的妹妹?若真娶了,到时候不止三叔痛苦,只怕楼薇也与幸福恩爱无缘了。
可雁卿知道,这件事是对楼姑姑有好处的。便如当年楼蘩同三叔说亲,三叔便为她奔走对抗楼家一样。若楼薇嫁了三叔,三叔就真的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楼蘩了。
想到这里,雁卿又愤慨。实则若楼姑姑有难,以三叔的品性,不娶她的妹妹难道就会对她袖手旁观吗?可楼姑姑还是想要一重更牢靠的保障。她不信三叔的操守。
若果真如此,那楼姑姑确实越来越像一个皇后了,她熟知自己手上的权力,是以高高在上,麻木不仁,只将人心看做她手里一个可用的物件,却忘了该将心比心。
“不要学我。”那个时候她这么对雁卿说。直到现在,雁卿才隐约有些明白那话中含义。
自皇后怀孕产子,产后又一直卧病,太子选妃之事便也一拖再拖。
四月里谢嘉琳十五岁生日,晋国公府便邀请了亲朋间的晚辈,为她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庆生宴——这其实也是在提醒皇帝,女儿大了,再不敲定太子妃,谢家就不奉陪了。
也不单是谢嘉琳,英国公府上李英娥也到了及笄之年。越国公府上纪雪略小一岁,也已经十四。她们都等不起。雁卿和月娘倒还能再等两年,可除非皇帝就打算从她们姊妹中挑选了,不然最好还是赶紧些。
赵谢两府虽是远亲,同辈间却多有至交好友,走动十分频繁。谢嘉琳庆生,雁卿自然要随一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