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吃完饭到了园子里,浣娘方道:“姑娘别问芳龄了,昨儿我们回来时,听说她结了一门好亲事,小王爷身边的小厮看上她了,芳楠芳莲就有些不高兴,她们俩模样本就比芳龄还要好一点儿,又口齿伶俐。自觉比芳龄强多了,都只因为她们出去了,方让芳龄等着这样的好事儿,自然心里不服的,想是昨晚定然拿话挤兑芳龄了,当着你的面儿,芳龄也不好说什么的。”
元媛气的柳眉倒竖,恨恨道:“这是什么逻辑?可恨。”言罢就往回走,浣娘急着拉她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和丫鬟们置什么气,大家子里的丫头们,这样原就平常的。”
元媛摔了她的手,冷着脸道:“在大家里平常,在我这里就不行,我必然要刹住这股风气。”言罢就往前来,恰好看到芳草正在喂廊下的鹦鹉,便淡淡道:“你去,把芳龄芳书芳莲芳楠都叫到我房里,我有话吩咐。”
芳草见元媛的脸色不对,也不敢像以往那样玩笑,连忙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不一会儿,五个丫鬟鱼贯来到元媛房中,她们必是从芳草嘴里得了消息,因此一个个不似以往嬉笑之态,都肃容垂目,乖巧的站在元媛身前。
元媛喝了一口茶,眼光慢慢从她五人身上掠过去,然后方缓缓道:“浣娘说,打从我进府不久,你们就被买来伺候我了。我大病之前那会儿且不说,自从我病好后,是个什么性体,你们不是糊涂人,心里大概也明白。先前我落魄那会儿,除了芳草芳龄,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心里想必也都有数。”
她说到这里,芳书芳莲芳楠已忍不住有些抖了。却听元媛仍淡淡道:“后来我问了浣娘,说你们三个只是嘴巴上厉害些,性子倒还好,只有那个芳艳,嘴毒心也毒,因此我便把她撵出去了,究竟这件事我虽没正经说过,但你们心里其实是清楚的”
她见芳书芳莲芳楠抖得更厉害,方放缓了语气道:“你们也不用怕,我叫你们过来说起这些,倒不是为了要撵你们,当然,日后怎么样,还要看你们自己怎样做。自从我掌权以来,对你们如何你们心里清楚。虽然芳草芳龄以前对我好,但我也没和她们特别亲近,你们三个以前对我不尊重,我也没有记恨,只因你们嘴巴伶俐,有时候倒和你们相处的好一些。我总是想着,你们五个不过都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家,只要不是心狠手辣,能有什么?便嘴巴上厉害点儿,也没什么坏处,将来有人欺负到咱们头上,还真要这种能说会道的呢。”
元媛说到这里,啜了一口茶,见那三个不是那么害怕了,才又道:“可是嘴厉害,能挤兑人,不是用在自家人身上的。今儿早上我看见芳龄哭了。过后浣娘告诉我,你们知道芳龄被小王爷身边的小九儿看上,所以心里都嫉妒不服。这也正常,你们必定想着,你们的模样比芳龄好,又比芳龄能说会道,若你们在这里,这种好事儿哪里轮得到芳龄,想必连我也怨上了,必然说是因为我叫你们出去,才让你们错失了这桩好姻缘,是也不是。”
芳书芳莲芳楠连忙跪下道:“我们并不敢怨恨姑娘,姑娘明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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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元媛冷笑一声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当我不知道吗?这也是没奈何的事情,当日吃了那补汤,只有芳龄没事儿,这是天意,怨谁也没用。你们素日都是聪明玲珑心肝儿,然而如今只因为嫉妒怨恨,便看不清楚事情了。我且问你们,小王爷是什么人?那小九儿跟着他这么多年,莫要说京城,便连大江南北也都走遍了,什么样的名门闺秀没见过?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不要说别的,就是王府那些丫鬟姑娘们,芳楠上次也见了,哪一个不是水葱儿似的美人儿?你们固然能说会道,可京城大家子里的那些丫头,比你们还能说呢。若说随便拉一个漂亮能说的女人,就能让那小九儿看上,他到现在早就是妻妾成群了。怎么偏偏人家没有招惹一个女子,就看上芳龄了?究竟芳龄的品性你们不是不知道,她就是个本分人,别人不招惹她,断无她去招惹别人的道理。不过就是去厨房给我拿点心,恰好那小九儿也在那里,就这一面,便惦记上了,还非要娶了做正妻,我说三年内芳龄不能婚嫁,人家就说要先定了亲,是唯恐芳龄担忧之意。这是什么?这便是他们间的缘分。你们也不用气,就算你们在这府里,他也未必能看得上你们,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时常和你们这么说,可你们怎么还是不明白?芳龄平日里和你们处着,一旦有了争执,哪次不是让着你们,你们那时候敬她爱她,如今知道她有了好姻缘,正该替她高兴庆祝才对,怎么倒拿话来挤兑她?这是什么行径?你们自己想想,心里愧不愧?”
芳书芳楠芳莲都低了头,半晌芳莲方道:“姑娘,是我们糊涂,我们被猪油蒙了心,只听说芳龄被小九儿看上了,不问原因就嫉妒怨恨,如今姑娘说了,方明白过来。那小九儿万花不入眼,独对芳龄情钟,这可不就是缘分呢?我们在这里没的瞎想什么?”说完给元媛磕了个头,又拉着芳龄的裙角哭道:“芳龄姐姐,是我们见识浅,没的给你气受,姑娘让我们自己想想,我这里想到你素日所为,真是羞愧的无地自容,求你看着妹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儿上,原谅我这一遭,以后再不会了。”说完,芳书芳楠也都过来求她原谅。
芳龄慌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连忙叫她们起来。自己也撑不住哭了。芳草也在一旁抹泪道:“都是姑娘惹得,要说能说会道,这里谁还能比得上姑娘?你一席话,便让我们茅塞顿开,我昨儿说了那几个小蹄子半日,她们还不服,我原以为是我没有姑娘的威严,如今听了,才知道哪里关乎威严的事情,我到底还是没办法把话说透彻。”
元媛终于露出笑容,摇头道:“你惯会灌米汤,这点话谁还不会说?你要没有这份本事,能在我身边做大丫鬟?不过是因为我是主子,说的话她们不得不听在心里,方反思过来罢了。你那话,她们只当耳旁风,听了就过,甚至还不知听没听呢?又如何能有用。”
说完,又让芳书芳莲芳楠站好,把眼泪擦去,才语重心长道:“我今日让你们过来,说了这样一番话,不是因为我护着芳龄。而是把这个道理破给你们听。你们几个是一起进这庄子上伺候我的,感情本就该亲如姐妹。这几年来咱们在一起,可以说是患难与共风雨同舟了。你们三个嘴虽然厉害些,但心肠还是好的,不然我也不能容你们。你们都不是卖倒的死契,都是五年的卖身契而已。将来离了我这里,也不过被家里人找个村野农夫嫁了,偏我看你们在这庄子里呆了几年,出落得也不似寻常村姑,且心气也高了,未必就愿意嫁那些粗汉,若碰上好的还好,碰不上好的,朝打暮骂,也得受着。我本意是在这庄子上就到终老罢了,可如今看来,王妃那边,还是有意叫我回去,也保不准我这一番心思就真能遂愿了。我一旦回王府,身边总不能没有个可心的人跟着,除了浣娘,就数你们和我是最贴心的。所以我常想着两年后你们的契约到时间了,看你们的意愿,若你们还想跟着我,便和你们爹娘说了,签张买倒的死契,将来回了京城,有那王府里温柔可亲,模样知识都不错的下人,便给你们配一个,岂不是比村夫强?”
她说到这里,芳书芳莲芳楠的眼睛已经都亮了,如今在这庄子上,吃得好穿得好,每个月还有一两的月钱可以拿,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回去了,只是不知道元媛的意思,又不敢打探,如今听她这么说,真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当下立刻谢恩,过去给元媛跪下,求她千万莫要忘了今日的话。
元媛就道:“我自然不会忘了今日的话,只要你们愿意,你们爹娘那里,我多给些银子,总能把你们买下来。只是你们若就是这样,惯会欺负自己人,我却是不能留你们了。那王府是什么样的地方?就算王妃对我们还好,但那些姨娘小妾看咱们能顺眼吗?将来还会有小王妃小王侧妃什么的,你们若不能团结起来,扛着那些言刀语箭,就是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若那样,我带你们过去,岂不是害了你们?”
芳书芳莲芳楠齐齐说不会了,只这一次,再没有第二次,她们如今是想明白了。元媛这才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们如今也大了,有些小女儿的心事也没什么不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常理,我也盼着你们将来有个好结果好姻缘,只是有一样,万万莫要存着什么去给那些爷们当小妾通房的念头,你们还小,经历的事情也少,也不会看书,那些姨娘小妾,除非娘家有势力,像是敏亲王的那几个侧妃姨娘般,不然你们便是当家主母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把你们拔了去,她们怎么心甘。何况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无非是贪图美貌青春,一旦这两样不在了,谁还管你们的死活,岂不是晚景凄凉?我如今便是个现成的例子,只是爹爹给我做的主,也终无可说的了。今日是小九儿要娶芳龄做正妻。我方应了。你们也该立下这个志向,要嫁人,就必须明媒正娶,做正妻,死也不能作妾。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听不听,或是你们各人心里真正的想法,我也干涉不来,还是看日后你们的造化。”
芳书芳莲芳楠都默默低头细思,却听元媛道:“好了,和你们说了这半日的话,倒让我口干舌燥的,你们出去吧,让我静一会儿。”
几个丫鬟这才都离开了。浣娘便笑着道:“姑娘真是能说,唉,以前你若有这一张嘴,何苦还受那么些气?”
元媛笑道:“我便如凤凰涅槃重生,若没有之前那些水深火热,却也重生不了呢。”说完见浣娘摇头而笑,又问道:“我听说你送了小王爷一个荷包,他……可高兴吗?”
元媛笑道:“我哪里知道?管他高兴不高兴呢,反正我礼数到了,其他的,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话音刚落,忽听外面芳草的声音道:“姑娘,苏总管请你到前边儿去,说是王府来人了。”
元媛苦笑着摇摇头,咕哝道:“瞧我这人品,刚刚想歇歇,就有事儿了。”一边说着,便抓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让芳草和浣娘陪着,一起来到前厅。
从屏风后转出去,只见珠帘已经挂上了,元媛还不等坐下,就见帘子一掀,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府里的那位兰嬷嬷,不由得诧异道:“这是怎么说?王府那边有什么话,不拘哪个人,过来说就是了,怎么还劳动嬷嬷亲自跑一趟?”
兰嬷嬷笑道:“我是自己要跟来的。恰好王妃也有话要我捎给你。”因行了礼,元媛命芳草给她看座。她坐下便笑道:“姑娘,如今这边儿的事儿都完结的差不多了。王爷和王妃说你能干着呢,王妃说了,你这份功劳她记着了。本要就此把你接回王府,然则一个考虑到姑娘好静,还想在这里清静两年,二则这边庄子如今也太重要,必须得有个信得过靠得住又能干的人在这里看着方能放心。”
元媛正在低头喝茶,听见这话,不由得把眉毛一挑,心道怎么回事?难道王妃和王爷竟然要把玉矿交给自己全权负责打理?这怎么可能?我不过是一个妾室,还是个被小王爷冷落的妾室,他们怎么可能放心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我?
却听兰嬷嬷道:“王妃说了,那玉矿就全权交给姑娘了,只是考虑到你一个姑娘家,不便抛头露面,因此派了几个可靠的人来帮你,外面的事情一律不用你出面,只是这支出收入的账,却要姑娘仔细把关。”
元媛想着这才是正经道理,难道要我一个小妾抛头露面,去找人,然后监督他们开矿采矿吗?不过王府既然将最重要的账目一事交给了我,也是充分说明了对我的信任,若是别人,此时怕是要感激涕零了。
元媛点了点头。又听兰嬷嬷道:“姑娘要不要见见那几个人,顺便给他们安排一个下处?”
元媛道:“这个是自然的。恩,这里距离玉矿也不算近,依我说,倒不如在那里也盖几座房子,到时让他们搬过去住。”
兰嬷嬷笑道:“我也是这个主意。”因招手道:“你们都上前来见过姑娘。”言罢,就见外面坐着的几个人纷纷起身,上前来给元媛磕头。
兰嬷嬷就一个个的介绍道:“这是丁山,原是王府里的管事,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于买卖经济上最来得的,是王爷跟前第一个顶用的人,这次因为事情重大,才派来给姑娘使唤。这是穆先生,以前在靠近西域的姆莱格玉矿做过,后来因为不习惯那里的气候,才回来,恰巧小王爷有个朋友认识他,听说是经验极丰富的,玉矿具体的事情可以问他。还有这个,不瞒姑娘,这是我儿子,叫做吴瑞达,他只是王府里一名小管事,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勤快些,人也木讷,不会说话,姑娘好歹容忍着些,办事情倒还是可以的,不然王爷也不会派他过来。”
元媛抬起头,看向帘外那个年轻人,模样倒不算多英俊,但是看着就觉得舒心,面向敦厚柔和,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元媛微笑道:“原来这就是吴大哥,我听浣娘说,以前在这里的时候,常得吴大哥惦记着,往这里送一些东西,虽然那时都落不到我手中,但我十分感念,原来竟是嬷嬷的儿子。”
兰嬷嬷笑的合不拢嘴,一边道:“哎哟,他可不敢当,送点东西过来原是应该的。姑娘不必这么想,日后他有错处,该怎么着还是要怎么着的,他虽比你大几岁,但在待人处事以及那些大事上,可远不及姑娘,不过姑娘聪慧天成,却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王妃现在提起你,还是赞不绝口的呢。”
元媛心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就因为这样,我日后才不得不回王府,算了,不管了,在这里能清静一时算一时吧,要等这玉矿各种事务上了轨道,怎么着也得一两年呢。
于是那三人都下去休息了。这里元媛也让人给兰嬷嬷安排了下处。便对苏以道:“刚刚兰嬷嬷的话,你都听到了。我本以为这件事咱们庄上可以置身事外。如今看来倒不可能了。你谨慎些,不要太去掺和那些事务,有什么东西,还是尽量让他们自己打理,不过暗中看着,真有那不合情理的地方,或者有贪墨的,你悄悄回了我,再作处置。他们若有事要你帮忙,也不用推脱,不管怎么说,既交给了咱们,就得尽心,但又不能让人觉着你是想插手夺权,这其中的度,不好把握,不过你是聪明人,这个于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千万别动贪心,时刻记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
苏以一一点头答应下来。又道:“姑娘的话,我记着了,自跟了姑娘,我也看开了许多,银钱要那么些干什么?死又带不进棺材。如今我们过得也够好了,还贪什么呢?只是有一条,我想和姑娘说说。乌谷苏说这玉矿的矿藏十分丰富,又大,他说玉矿一般都不大,所以玉器向来珍贵,这座矿实属见所未见。因此我想着,物以稀为贵,玉器能如此值钱,便是因为它稀有,一旦这矿藏丰富,大家高兴之下,一年采了几万斤出来,只怕再好的玉,也变成铜铁了。倒不如每年少出些,再远销到别的国家去,如此一来,市场上的玉还是个稀罕物,也就不至于落了价钱。”
元媛点头道:“恩,你说的没错,我会向王府提议的。如今倒还不用虑到这些,只是勘探,就要费些日子了。对了,前日给你的一万银子,让你发给各个佃户,都弄完了吗?粮食有没有让他们领回去?”
苏以笑道:“都弄完了,回头就把账目和他们签押的收据呈给姑娘。是了姑娘,今年过完年的时候,你曾说过想给孩子们请先生建私塾,只是后来因为出了佃户们的事情,所以就把这事儿撂下来了,如今诸事都差不多完了,这眼瞅着又是冬天,您看这事儿是缓缓再说呢?还是现在就办?”
元媛猛的拍了一下额头道:“是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向来只因为忙乱,竟把这事儿给撂开,不该,实在太不该了。嗯,你这就在府里寻出一处地方来,把那些乌拉人的孩子都叫过来读书,若是附近村子里有上不起学的孩子,也可以叫来一起读。我们不要学费,管一日三餐,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苏以笑道:“姑娘,我倒是有个主意,您看中不中意?咱们府里究竟也没有太大的闲地方,只有那一片园子,还是给姑娘游玩散心的。如今那石头营也没有人住,之前也修葺的不错,倒不如将几间房子并在一起,再好好修葺一番,做一个大学堂如何?”
元媛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正经你这是个主意。唔,我还有一个想法,那石头营一半改作私塾,另一半就也好好修整,弄出些像样的房屋来,那些路途远的孩子就让他们歇在那里,免得早起晚归,路上再遇到危险。你派几个得力的人去给他们送饭,晚上就住在那里看顾着他们。如何?”
苏以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去办。”言罢两人又商量了下细节,苏以便告退了。
这个消息传出去,不但乌拉人欢欣雀跃,就连附近的几十个村子也是人人喜悦。纷纷奔走相告。
在封建社会,是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说法奉为真理的,只要有一丝能力,那些人家都要把孩子送去读书。因此其实除了乌拉人的孩子之外,其他村子里并没有几个在家放牛的孩子,但也由此可知,这些孩子没办法上学的人家实在是贫穷到了极点,不然怎么也不可能不让孩子读书。所以敏亲王府庄子要建免费私塾的消息一出,那些穷人都高兴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