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兰嬷嬷也迎了出来,大家便来到屋里,苏以这才道:“自从府上出了事儿,我这心里急的什么似的。玉矿和庄子虽然被查封了,但姑娘交付在我手上这些产业,总是保了下来。知道主子们脱险后,日子必定艰难,我早就想过来送钱,姑娘又说不急,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了别人把柄。这不,如今眼看着天寒地冻的,这第一场雪就这么大,往后越发的冷了。我这心里左思右想觉着不行,就偷偷来找吴兄弟,想着让他代送一些银钱。这会儿距离出事也有两个多月了吧,想来那些监视得人也都懈怠了,说不准可以瞒过去呢。”
元媛点头叹道:“我和云轩当日果然没看错人,难得王府到了这个境地,你还费心想着。”一边说,就接过苏以递来的银票,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苏以也叹气道:“姑娘且莫这么说,我这所有的身家,都是姑娘给的,不然到现在,还是在庄乾手底下熬着,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有出头之日呢。只可惜这次不知道能遇见姑娘,账本也没带来,好在我脑子里还记了一些,这就和姑娘说说吧。”
元媛点点头,苏以便将今年地上出产的一些速成药材的收益大致说了一遍,还有那些温室棚子里培植的蔬菜。说到这里他便兴奋起来,呵呵笑道:“姑娘是不知道,这买卖硬是做得,现在京城里冬日也有新鲜的各种蔬菜,多是咱们的买卖,只是也有一些人看见了眼红,从此后市场就不可能是咱们一家独大了,但也无妨,那些老客户,终究还是向着咱们的,何况咱们的菜又鲜嫩又好。我如今还带了些过来,想让吴兄弟送过去呢。”
元媛点头道:“这就不错了,再没想到,当日不过是无心之举,心说赚些私房银子,省得一旦有急事手头上无钱,可如今这竟成了安身立命的收入。吴大哥,你和苏管家浣娘芳草等人速速出去,今儿雪停了,我记得不远就是小王庄的,这时候怕是赶集的日子,你们多去置办些东西,往后府里怕是要更难熬,我不能出去,免得让人撞见,你们也要小心,今夕不同往日了,遇见纠纷,也该退避三分才是。”
吴瑞达等都忙答应了,众人随之出去,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兰嬷嬷和元媛两个人。两人说了一会儿家常,兰嬷嬷便笑道:“我还要谢谢姑娘,若不是您安排,浣娘和我家儿子也不能走这么近,我原本都死心了,可看她们在一起,实在般配。”
元媛笑道:“倒不是我故意所为,只是日后还要倚仗吴大哥的地方甚多,我身边也没多少人手了,还要照顾一大家子人,所以他们俩也容易碰面。至于嬷嬷所说之事,唉,急不得的,还要看吴大哥和浣娘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兰嬷嬷点头笑道:“我懂我懂的。唉,若真是浣娘能进我们家门,也算是达儿的福气。谁不知道姑娘手底下调教的人都是拔尖儿的。芳莲就不说了,便是芳草芳龄芳书她们,也都了不得呢。只可惜芳龄命苦,小九儿怎么就……唉……”说到这里,面色也十分悲戚,元媛的眼圈儿也红了。
那兰嬷嬷见一句话引了元媛难受,连忙又挤出笑容补救道:“姑娘切莫伤心,我听小九儿他娘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万不能耽误人家女孩子的。我估摸着她那意思,大概是能和芳龄家解除婚约,让芳龄另寻好人家婚配吧。本来么,又没有成亲,不过是定了亲的,小九儿都去了,何苦还拖累芳龄这一辈子。”
元媛倒是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心中难过之余,却也觉得小九儿家人也算深明大义,为芳龄感到安慰。又坐了一阵子,吴瑞达等人就回来了,将置办了的米面油煤炭等物都悄悄儿堆在两辆马车上,元媛就和兰嬷嬷告辞,众人寻了马车里一个地方挤着,顺着一条小路慢慢回了那破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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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经是下午了,因为忙着买东西,除了元媛和兰嬷嬷外,其他人都没吃过饭,这时候七手八脚把东西悄悄儿的快速卸下来,都堆在地窖和后面闲置的破败屋中,这才去厨房扒了些剩饭。王妃等人听了元媛述说回家的经过,不由得也都是气愤不已,又都来安慰阮氏和琅嬛,让本来忐忑不安的两人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吃完饭,大家坐在一起,元媛沉吟了一下,就开口道:“今天听庄亲王世子说边疆又是一场大败,只怕皇上会迁怒于咱们,虽然现在已经是跌到地上去了,但天子之怒可不会管你是在云彩上还是在深渊里,所以我琢磨着,让芳草她们也都回去吧,一个破宅子,连个下人都没有,就算再想迁怒,总也没了借口。”
话音刚落,还不等王妃等人开口,芳草芳莲等已经都急得跪了下来,只说自己至死也不回去,本就是卖倒的死契,皇上来了也没话说。元媛怎么说也安抚不下她们的情绪,最后还是王妃长叹一声,开口道:“不要说卖倒的死契,若真是卖倒的,如今王府家都被抄了,你们就该也被官府抄走,或卖或发配才是。之前没这样做,那是皇上还算顾念了一点旧情。刚刚元媛说的没错,皇上真是迁怒了,派人来一查,竟然还有下人在这里,一怒之下不但我们受牵累,就你们也不能好过,你们说是卖倒的?好啊,那就抓走卖给别人或发配去边疆为奴,这又怎么办?”
一席话说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都被吓住了。她们不怕死,但是这被卖去别的地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元媛见她们被王妃说动,这才又笑着道:“就是,娘说的没错,更何况,你看兰嬷嬷和小九儿的家里不也都分出去了吗?那可是比你们资历老了不知多少的长辈,都没办法留下来,若说你们心里有我,将来还可以以姐妹亲戚身份走动走动,有了闲钱没处去花,我们又过的实在艰难了,我也不会和你们客气,放心就好了。”
芳莲苦着脸道:“虽如此说,只是……姑娘和主子们都是享惯了富贵日子的,哪里会干什么活?维持一家的生计可也不容易,不说别的,只说那些缝缝补补,喂猪喂鸡,挑水做饭,这一桩桩事情说起来轻松,真做起来,就连我们还觉得吃力呢,主子们哪里就做得来?”
元媛叹道:“正是这样说,我们吃了苦头,皇上心里还觉着自在一些。若说抄了家,我们却还是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抄家还有什么意义?到时候只怕不知又有什么样的打击。所以正经是你们走了好,原本之前你们就该随众人走了,只是那时候要做的事情太多,我又怕你们都不肯,只好先留在身边,如今该置办的也置办了下来,昨儿我把你们都带回去,娘和几位夫人还有小姐们自己做了饭吃,也不怎么为难,你们也就该去了。没道理都到了这步田地,这么多人还要依靠你们几个丫鬟养活,是不是?”
成侧妃等人也都在旁边帮着腔,最后几个丫鬟无奈,又知道元媛说的有道理,方哭哭啼啼的都答应了。于是回房之后,元媛又给她们几个分了点钱,众人死命不要,只说王府现在更需要钱,而她们回到娘家,小门小户过日子,之前挣得那些尽够了,元媛也就作罢,让她们各自收拾好东西,第二日就离开。
忙完这些事,就到亥时了,元媛将芳龄和芳莲单独叫到自己房里,先是随意唠了几句家常,才对芳莲道:“虽然那云端世子这几次见面没再提成婚的事儿,但我却觉着他不过是在和他爹娘耗着,早晚有一天,把这些阻力给去除了,他不可能放任你在他视线之外的,到那时你又该如何?可想没想好呢?”
芳莲低了头道:“我和他的事,姑娘不明白,我哥哥就为这件事,都……都丧了命,虽说不是他害的,可终究是因为他而死。只是……只是这一次,看他却真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再不是少年时那懵懂张狂,害了人还不自知的笨蛋。若……若他们家真的肯同意他说的那些荒唐事,明媒正娶什么的,我……我……我也要看我爹娘的意思,若……若也同意了……”说到这里,脸红红的就不肯往下再说。
元媛便知道她心中打算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芳龄,只见这丫鬟神色平静从容之极,不由得一下子想起小九儿,心中登时痛的连呼吸都费劲了。好半晌,方拿帕子擦了擦泛红的眼眶,叹了口气道:“芳龄,我今儿听兰嬷嬷说,小九儿家在她面前露过口风了,说那孩子如今都已经走了,没道理耽误你的婚事,或许这几天里把事儿忙完,就能过来退亲,不管怎么说,你们两家是订了亲的,所以这个程序还要走一走,你回去后让你爹娘放心给你物色别的好人家吧。”
一语未完,就见芳龄面色变的一片惨白,豁然抬头看着元媛,很久之后,才颤着声音道:“姑娘,这……这是真的吗?若我……若我不肯退亲呢?”
元媛诧异道:“自然是真的,我何必拿这个来试探你呢?更何况以我们如今的地位,小九儿家要不退亲,我也逼不了他们啊。千真万确是他们家自己的意思,你就不用担心了。至于你说不肯,这可是傻话,你如今连二十岁还不到呢,又没和小九儿拜天地入洞房,难道日后就一辈子守活寡?”
芳龄的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掉了下来,摇头惨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姑娘,五皇子对你有意,不惜自污名声去寻元家老爷,让他逼你离开这里。你若抽身而走,日后照样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为什么不走?你也不过是二十出头,小王爷目前这情况,你也要守一辈子的活寡,你可想着要寻别的去处?”
元媛一怔,那边芳莲已经悄悄拉着芳龄的袖子小声道:“姐姐,怎么和姑娘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