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纪淮与柳琇蕊同时一怔,这番可真是巧了!
“大人,夫人,包夫人与包小姐来请安了!”
纪淮无奈地摇摇头,松开一直抱着柳琇蕊腰肢的手,正了正衣冠,望了望身边头上有些歪了的发簪,伸手过去重新帮她插好,这才清清嗓子吩咐人将车帘子撩开。
“民妇/民女见过纪大人、纪夫人!”包家母女领着府中下人走了过来,恭恭敬敬行了礼,。
“包夫人、包小姐无需多礼!”包韵竹趁着纪淮叫起的时候飞快地往车内瞄了一眼,见丰神俊朗的年轻县官神情温和,不由得脸红心跳起来。
柳琇蕊自她们母女出现后便一直注意着这位包小姐的一举一动,见她突然变得娇羞无限的脸庞,不动声色地伸手往纪淮腰间摸去,夹着软肉又是一拧,痛得纪淮差点破功。
这这这、这坏丫头,真是……
纪淮强忍下痛楚,简单地问了几句她们马车的事,包夫人苦笑地道,“也怪民妇今日运气不好,偏这时辰车子出了事,还耽误了纪大人的行程,着实罪过。”
柳琇蕊望了望不远处的那辆断了半边的马车,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如今天色已不早,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便是她们再让人回府搬救兵,这一来一往的也不知耽搁多少时辰。若是不曾遇到倒还好,遇到了不施以援手而直接离去,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所幸的是她今日本是坐着马车到锦城去的,后来纪淮又坐着另外的马车去接她,这样一来便有两驾马车,他们夫妇坐一辆,另一辆上则是坐着贴身婢女佩珠。
纪淮亦是与她想到一处去了,低头望向她,正迎上她的视线,见她微微向后示意,刹时便明白她的意思,可他却不作声,笑盈盈地望着她,柳琇蕊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是让自己开口。
“让佩珠到这边来,后头那辆车便拨给包夫人母女!”柳琇蕊一锤定音地吩咐道,不一会便有下人应了声,包夫人连忙推辞,柳琇蕊却脆声道,“夫人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包夫人正要再客气几句,却见到一位青衣婢女小小心地上了纪淮夫妇的马车,而后便有差役上前来向她拱拱手,“包夫人,请!”
她无奈,只得千恩万谢地行了礼,带着女儿包韵竹上了纪府的另一辆马车。
车上因有了旁人,纪淮便只能端起一本正经的官老爷样子,装着看不到柳琇蕊戏谑的眼神,而中途插了进来的佩珠,恨不得将自己卷作一团缩在角落里。
在正院里侍候的人哪个不知道,在大人与夫人相处时一定要远远地避开,如今她这般踩了一脚进来,小心脏不停地急促乱跳,只恨回府的路太长,时辰过得太慢。
而另一侧的马车上,包韵竹低着头,脑里一直浮现出方才的画面——风姿灼灼的男子眉目含笑,语气温柔地让她们无需多礼。如此谪仙般的男子,才华横溢、前程似锦,偏又洁身自好,听爹爹讲他在外应酬从不许女子近身。如此难得之人,今生若得伴在他身侧,此生她便再无憾了……想到同样对纪大人有意的白家与王家两位小姐,她心中又是一阵心焦。纪夫人成婚至今无子,想来便要为夫君广纳妾室开枝散叶了,在县城当中,身份与她相当的也只有白家与王家的小姐,论容貌,她们不相上下;论家世,又是伯仲之间,除非纪夫人将她们全抬了进门,否则她们三人必然要拼个你死我活,到时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讲。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坐着的这辆马车,见布置得舒适温馨,看得出平日多是女子所坐。她紧紧的揪住帕子,绞了又绞,女子……想来便是那位从农家女到国公府嫡女的县令夫人吧?
想到那位年纪相仿,却能名正言顺与心中神祗般存在的男子共坐一车的女子,她心中又酸又妒。
柳琇蕊一路看着纪淮装模作样,心里乐得不行,又哪有心思去想其他,马车先抵达县衙,柳琇蕊又吩咐了人送包家母女回府,才规规矩矩地跟在纪淮身后回了后衙正院。
夫妻二人净过了手,正坐在一起闲话着,书墨欢快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大人,夫人,有京城来的书信!”
柳琇蕊一怔,继而大喜,京城来的书信,除了父母亲人不作他想!
“快快拿过来我瞧瞧!”她急不可待地伸手去要,佩珠笑盈盈地从书墨手中接过书信交到她手上,由着她两三下便将封口撕掉,拿出属于自己的那几封,其他的则扔给了一旁的纪淮。
纪淮笑笑地接过厚厚的信封,慢悠悠地拆了开来……
许久,柳琇蕊才满是怅然地将信折好,正伸手去端茶碗的纪淮眼尾扫到她的样子,好奇地问,“可是岳父岳母在信上说了什么?你怎的这般模样?”
柳琇蕊闷闷地靠坐他身边,情绪低落地道,“其中有一封,是静姝姐姐寄来的,她、她问了我关于英梅姐姐之事。”
纪淮怔了怔,片刻才想起这‘静姝姐姐’指的是柳耀江未过门的妻子,而‘英梅姐姐’则是指柳耀江曾经的未婚妻,祈山村无辜枉死的叶英梅。
他将信件放到桌上,搂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她既然问起,说明她早已知晓叶姑娘的存在,不管她有何打算,你除了如实相告外亦无别的办法。再者,她这般直接问你,而不是私自派人去打探,说明她行事磊落,大抵是好奇叶姑娘之事,加上又与你交好,这才写信问你。”
“我明白,只是、只是不清楚大堂兄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他对过世的英梅姐姐用情至深,日后可会亦将身为妻子的静姝姐姐放在心上?我与静姝姐姐相处过数月,知道她是个外柔内刚的,陶家伯父伯母疼爱她,这门亲事必是得了她的点头才订下的。若是她对大堂兄有情,而大堂兄对她……纪书呆,自小大堂兄便待我极好,静姝姐姐虽与我接触时间不长,可亦待我如亲妹妹一般照顾,无论他们当中的哪一个,我都希望能好好的……”她抱着纪淮胳膊,低低地道。
纪淮一时语塞,男女之情是这世间上最莫测的,柳耀江在叶家父女过世后的种种表现表明,叶英梅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轻,加上又是那般死去……人死了,她生前的种种不是亦会随之而逝,而她生前的种种好则会无限地放大,陶静姝,真的要与过世之人争取柳耀江心中位置么?
“娘亲在信中说,如今静姝姐姐在京城待嫁。她在婚期即将到来之时问起此事,可想而知此事压在她心中时间必已不短。或许她曾经想着不去想这些,可越近出嫁的日子便越是放不下,这才来信问我。若是、若是她听过后便放了开来,那倒还好;若是她听了更是记在心中,往后此事便如一根刺一般扎在她心底深处,这样的她,未来真能过得顺心舒畅么?她若过得不好,身为她夫君的大堂兄又怎能过得好……”柳琇蕊长长地叹息一声,将纪淮抱得更紧了。
两个月前,柳耀江三年任满回京,柳敬东趁此机会上了折子,请求同启帝允许儿子暂留京城与陶家嫡女完婚,婚期过后再为君分忧,同启帝不但允了,还赐下不少贵重之物。
下个月二十八日,便是威国公府嫡长子柳耀江与易州书香世家陶府嫡出小姐陶静姝大喜之日。
☆、第八十四章
柳琇蕊心不在焉在整理着自己的百宝箱,里头放着的都是些零零碎碎又舍不得扔的小东西,她今日一早就命人将回信送出去了,陶静姝想知道之事,她都在信中一五一十地告知她了。
一个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方盒吸引了她的视线,她停下手中动作,怔怔地望着躺在箱子一角的盒子,片刻,才颤抖着伸手去将它拿了出来。一层又一层地将裹着的布解了开来,再轻轻打开盒子,一枝样式简单的银簪子露了出来。她定定地望着那簪子,许久许久,才微微叹息一声,将簪子拿到手上来回抚摸着。这是她当年打算给叶英梅的新婚贺礼,只可惜却再也送不出去。
想起一年前二哥柳耀海在给她的信上说,大堂兄曾回到祈山村,亲自出面恳请叶氏一族中给叶老伯过继了一名嗣子……可想而知,叶家父女之死始终是他心中放不下的包袱。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是轻叹一声,将手中的银簪子重又放回盒中,小心翼翼地将它包扎妥当,再放回原位。
过去之人不可追,活着的总得开始新的生活,她如今唯愿大堂兄与静姝姐姐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小念恩百日过后,洛芳芝便过来请辞,柳琇蕊再三挽留不得,只得依依不舍地送着她母子二人回了李宅。幸而李宅离县衙亦不算太远,有些什么事的话还能照应得到,这也是柳琇蕊肯答应洛芳芝离开的原因。毕竟如今李宅只得她孤儿寡母两个,加上念恩还是个小小婴孩,洛芳芝一个女流之辈要抚养儿子确不是件易事。
“夫人,玉青姑娘求见!”这日,她正在屋里翻着账册,佩珠便走进来轻声禀报。
玉青姑娘,便是前知州刘大人送给纪淮的青青姑娘,如今在柳琇蕊名下的酒楼里帮忙,也多亏了她,这段时间酒楼的生意红火得不得了,虽开始时不少人都是着着曾经的花魅娘子青青姑娘而去的,但吴掌柜亦是个会抓住时机的,重金聘请了位手艺高超的厨子,研制了不少特色菜,一时间膳和楼的名声便打了出去。
而自生意好转后,玉青便极少再亲自出场弹唱,亲自训练了一批姑娘接替她,除非她心情好,又或遇上了推脱不得的客人,这才弹上一曲。
如今她名声虽仍是不怎么好听,但毕竟比在烟花之地时好多了,再者柳琇蕊也是个大方的,每月给她的分成并不少,如今她有钱银在手,下半辈子也就无忧了。
“玉青见过夫人!”柳琇蕊正正身子,望着气质仿如换了一个人的玉青,心里有几分吃惊。眼前的女子落落大方,神采飞扬,与最初见她时的柔弱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她定定神,含笑地免了对方的礼,又请她落了座,这才笑道,“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段日子不见,玉青姑娘倒愈发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她这话倒也不全是客气,玉青本就生得好,否则也不会有个花魅娘子的名头了,加上她自信大方的举止,自是更引人注目。
“夫人客气了!”玉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面对柳琇蕊,她终是有几分不自然的,皆因她自己当初对纪淮有过那等心思,亦做了不少贻笑大方之事,若是换了个心狠的,说不得直接将她打发了,又哪会有她如今的逍遥自在。想到前不久柳琇蕊给她送来了自己的身契,她更是充满了感激。当初刘知州将她买下送到县衙,可身契却是留在了他手中,及至刘府被抄,女眷或流放或发卖,或不是柳琇蕊将她的身契拿了出来,说不定如今她又不知被卖到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