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襄摸摸兄长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小脸顿时笑开了花,从他腿上下来,接过粥慢慢吹凉。虞品言不怕烫,三两口便将粥喝完,然后笑睨像猫儿一样伸出舌尖小口小口舔粥的妹妹。
干粮是用炒得金黄的荞麦做的,熬煮后粥水里便带上了一股焦香味,口感亦十分浓稠软糯,简直比侯府大厨精心熬制的碧梗粥还要好喝。
当然,虞襄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因而低声笑道,“人都说有情饮水饱,现在我总算能体会这句话的含义了。哥哥走后,我吃龙肝凤髓都觉得没味。眼下跟哥哥在一起了,我吃五谷杂粮亦觉得是种享受。”
虞品言沉声而笑,低头啄吻她鼻尖,觉得不够,又捏住她下颚去含她嘴唇,将最后一口粥分而食之,叹道,“果然美味。”
虞襄得意的飞了个妩媚的小眼神,将粥钵还给柳绿,一头扎进哥哥怀中眷恋的蹭了蹭。虞品言五指插入她发间轻轻梳理,满心的爱意几欲从他深邃的眼眸中喷薄而出。她依赖他,他又何尝不依赖她?他们是彼此的精神支柱。
察觉到妹妹不动了,呼吸也变得清浅绵长,虞品言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舒展的眉目,微弯的嘴角,她的梦境一定很甜,而且必定有自己的存在。
虞品言眯了眯眼,用战袍将妹妹仔细裹好抱在怀中。
柳绿洗好粥钵,见张猛和林杰都在小憩,苦海苦慧等大师闭目打坐,这才掀开僧衣跪在侯爷脚边,低声道,“侯爷,小姐来时还做了两个梦,永乐侯府和太子府都被抄捡了……”
详细述说了梦境,她焦虑询问,“侯爷,我们来时汉军已退守查布城,被西夷人团团包围,咱们怕是进不去,现在该上哪儿?京中的老夫人大小姐又该怎么办?”
虞品言默然不语。哪怕柳绿不说,他也料到永乐侯府必定会受自己牵连。那人既然敢里通外敌出卖家国,所图必定不小,除掉他只是个引子,真正想要对付的还是太子。太子倒了谁最得益?余下几位皇子都有嫌疑。
他如今已是败军之将,头上又顶着里通外敌的污名,轻易不能回京城。而他率领的大军如今退守查布城,城郭四周均被西夷大军包围,内部暗藏奸细,也回不得。
故此,他只能调动查布城附近的驻兵奇袭西夷大军,不但要夺回失掉的两城,还要将西夷人彻底赶出乌江流域才能洗脱罪名。他要战,且还要血战到底。
至于被围困的查布城,他半点儿也不担心。若此次战败果真是哪位皇子的手笔,他必定已与西夷二皇子达成了共识。西夷皇廷眼下也正内乱,几位皇子陷入夺嫡之争。杀了自己还抢走两城,对二皇子而言是一份雄厚的政治资本,为了赶回去争位,他不会在边境待太久,围困查布城只是做戏,想来过不了几月双方就会议和。
所以他要尽快赶赴最近的驻地调遣大军回击,且驻地将领必须是自己信得过的人。虞品言思忖片刻,对柳绿摆手道,“不用担心,本侯自会处理。”
柳绿点头,欲言又止。
“还有事?”虞品言挑眉。
“启禀侯爷,您走以后,二小姐便告到老夫人那里,说您和小姐有私情。老夫人瞒着小姐将她定给了工部侍郎孙大人的嫡长子孙明杰,偏那孙明杰是个衣冠禽兽,以折磨女人为乐。沈大人得知此事闹上门来,把小姐接走了。如今小姐已经是沈家的小姐了……”
见侯爷脸色阴沉,眸光森冷,周身萦绕着浓烈的杀气,柳绿说话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虞妙琪,孙明杰?”他口里默念这两个名字,拇指暗暗摩挲腰间的佩刀。莫名其妙出现在他书房里的罪证究竟是谁所为,他已经有了头绪。待来日班师回朝,他必定将那人身体里属于虞家的血脉尽数抽光。
☆、第一二三章
等妹妹睡着了,虞品言将她轻轻放在厚实的干草上,又拢了拢稍微散开的战袍,确定她不会着凉才掀开僧衣走到张猛和林杰身边坐定。苦海等人还在坐禅,似几具雕像一般纹丝不动。
“军中有人投敌,你们应该知道。现在我军退守查布城,四周被西夷人团团围住,正是内外交困之际。而且,这战败的罪责怕是会推到我们头上,说不得还要帮真正投敌的人背背黑锅。”他低声开口。
“率领左翼的先锋将军徐茂肯定已经投敌,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现在也说不准。既然有人投敌,这内外交困怕也是做戏,西夷二皇子急着回去争夺皇位,很快就会退兵议和。主帅,咱们若想洗刷冤屈就必须灭了这支西夷大军,还得把失掉的两城夺回来。”林杰认真分析。
“可是中军只剩下我们三个,拿什么与西夷大军拼杀?”张猛垂头丧气。
“去星罗道调遣方达的五万大军,我们给西夷人来个奇袭,直接斩了查干巴拉。”虞品言目中闪烁着浓烈的杀意。
方达曾是他的旧部,几次被他所救,可算是忠心耿耿。五万人马对上二十万大军,确实是少了点,但若是奇袭的话,只需拧成一股猛烈冲击二皇子查干巴拉率领的中军,直取他首级,西夷军队必定大乱。虽然汉军中藏有逆贼,但大多数将领还是他的死忠,必定会开了城门驰援。里应外合之下此战必胜。
张猛和林杰互相对视,均面露喜色,然而又很快消沉下来,异口同声的劝道,“主帅,私自调遣边界驻军乃是死罪,哪怕您胜了,班师回朝后也会被言官弹劾。”
虞品言从贴身的内袋里掏出一枚玄铁制成的令符在二人眼前一亮。
“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虎符?!”张猛和林杰震惊了。所谓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便是能统领全大汉兵马的元帅。此人不作他想,必定只有历任帝王才能担当。而这枚虎符本该在成康帝手中,眼下却被一分为二,赐了半枚给虞品言。有了这半枚虎符,他可以任意调遣驻守西疆的所有军队。
“主帅,皇上对您可谓是深信不疑啊!”林杰喟然长叹,高悬的心瞬间落了地。
“所以我们更不能愧对皇上的信任,不但要将西夷大军赶出乌江,更要踏平西夷皇廷。”虞品言斩钉截铁的道。
二人用力点头,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地图,开始商讨作战计划。这一商讨就到了月上中天,苦海大师等人还在入定,虞襄、桃红、柳绿三人挤在一块儿睡得十分香甜,连晚膳都没起来用,可见是累得狠了。
“好,就这么定了。明日大早就让苦海大师带我们直接从阔水林走去星罗道,还可避开徐茂派来暗杀我们的追兵。”虞品言用树枝将地图打乱。
张猛和林杰点头应诺。三人这才各自歇下,一夜无梦。
翌日,虞品言被一连串咳嗽声唤醒,低头一看,怀里少了个娇软的小东西。
“襄儿?!”他猛然起身,焦急的大喊。
“干嘛?”虞襄掀开僧衣,露出一张沾满黑灰的小花脸。
虞品言狂躁的心情立时转为愉悦,刮着她鼻尖问道,“怎么弄得这样脏?”
“正在生火给你熬药。一会儿要大火烧开,一会儿要小火慢熬,一会儿要添柴,一会儿要拆火星子,我控制不好。”虞襄神情沮丧。
虞品言牵着她走到火堆旁,果然见石头灶上架着一个刻满经文的钵盂,里面的草药已经熬开,浓浓的药味在洞里飘散。
“熬的很好。”他笑赞,环顾四周后问道,“其他人呢?”
“张大哥和林大哥说要去星罗道,苦海大师就带着他们先去探路,桃红柳绿出去摘野果了。等他们回来,咱们就吃点野果嚼点干粮,然后出发。”虞襄用手帕垫着,小心翼翼端起钵盂,柔声道,“来,先把药喝了。”
虞品言怕烫着她,连忙接过钵盂,吹凉后喝了一口,见妹妹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于是问道,“怎么了?可是饿了?饿了哥哥就先帮你煮点荞麦粥,不用等他们。”
“我不饿。”虞襄摆手,眨着眼睛问道,“哥哥,药苦不苦?”
虞品言又喝了一口,笑道,“不苦。”
“怎么会不苦呢?你骗人!”虞襄用控诉的小眼神瞪视兄长。
虞品言无奈了,妥协道,“嗯,有点苦。”
这才对嘛!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虞襄凑过去,殷勤的道,“那我给你加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