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戚茹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身上盖着一件破旧的棉衣,一双手在棉衣底下相互揉捏,减轻肌肉酸痛的症状。
陆妙本来还想和她聊些什么,见她闭眼,只得玩起了手机。她不缺钱,家里也不限制她玩电子产品,果4一出,陆家父母就从美国邮了一个回来。只可惜网速不好,也没有多少可玩的游戏,她只用来听歌。
文化宫附近没有湘菜馆,司机翻出名片盒,找出一张纯黑的名片。开着导航去了一家私房菜馆。这家私房菜馆的主人是陆妙父亲的好友开办,只是自陆家父母出国,两家就断了联系。
私房菜馆建在公园附近,长江支流在此处经过,行人可以就近垂钓,菜馆也能第一时间买到鲜活的淡水鱼。
能开得起私房菜的人都不是没有背景的人,接待的客户非富即贵,戚茹还没进门,就发现外头的停车场停了不下五辆豪车,陆家的奥迪s在里头成了档次最低的。
陆妙看着周围的豪车没什么太大反应,拉着戚茹往前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司机,让他去和服务员交涉。戚茹跟着陆妙走进门去,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装修仿古,服务员统一青色旗袍,桌椅是原木,碗碟是青花,天花板上是反吊的油纸伞。
二层有一个单独的平台,站在一楼大厅抬头便能看见有人坐在上头弹琵琶。
“有点意思。”弹琵琶的是个年轻男人,曲子戚茹略有耳熟——《春江花月夜 》。大厅没有别人,戚茹抬头愣生生往上看,不经意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三位,这边请。”服务员登记过陆妙的信息后,带着她们往二楼走去。包间与包间之间相隔甚远,适合谈话,也适合欣赏音乐。
“你想吃什么?”陆妙问。
“你点吧,我不挑食。”穷人家的孩子没资格挑食,她什么都能吃。最饿的时候,咽过馊掉的馒头,也喝过河水。
菜还没上,琵琶声便停了。戚茹顺着之前的方向望过去,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张高脚凳。
冷不丁听见陆妙问她:“你在找潮生哥?他应该是去后厨了。”
“潮生?”
“对啊,他是这家老板的儿子,我以前和他一块玩过。潮生哥就因为这个名字,一直很喜欢《春江花月夜》,主动要求学琵琶。王叔叔也不管,还专门在这给他劈出一块展示台,让他每个周末来表演。这么多年,习惯还没改,他不腻我都听烦了。”
“那是人家的兴趣,我们也管不着。”
“对啊,所以我才不和他打招呼,要不他又要唧唧歪歪。我怀疑就是因为学琵琶,一个好好的男生看起来一点都不man。”陆妙固执地认为琵琶是导致江潮生个性绵软,喜爱唠叨的罪魁祸首。
戚茹觉得有些奇妙。原以为在国内,学习民乐的人很少,可自己却遇见了这么多。今天去考级的人暂且不说,陆妙的哥哥算一个,这位算一个。上个饭馆都能遇见弹琵琶的,也算是缘分。
等饭菜一上,戚茹便把琵琶男抛在了脑后。早吃完早回家,她有点想奶奶,也想早点回家把参赛的作文写完。能不缺课就尽量不缺课,请假条看来是没什么用处了。
临走的时候,戚茹没想到在湘菜馆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卢伟乔和乐团的老友约在私房菜馆吃饭,却意外看见了上午考级的少女。
“喏,就是短头发那个。”他推了推友人,一边说一边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又变成了那个仪表堂堂的教授。
“你好,是戚茹对吧。”卢伟乔记住了这个名字,甚至将她参赛的报名表复印了一份放在包中。当时还可惜戚茹走得太快,现在正好碰见,自然不能放过。
“是您?老师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戚茹有些意外对方会叫住她。
几人站在楼梯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卢伟乔快速说明了来意。
“我想看看你的二胡,不知道方不方便?”
话一出口,卢伟乔就知道坏了。他的本意并非如此,虽然知道那把琴头是喜鹊的二胡很珍贵,应该是‘那位’的作品,但应该循序渐进。
旁边的中年大叔暗暗在卢伟乔腰上掐了一把,然后替他圆场:“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朋友喝了点酒,说胡话呢。我们没有恶意,因为在文化宫见过这位小朋友,欣赏她的才能而已。”
司机戒备的动作卸了几分,但眼里依然蕴含着不满。哪有陌生人直接上来要看人二胡的,何况二胡都没拿在身上。
戚茹倒是不怕,见有人正在往这边走,似乎是要下楼,她点了点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二胡放在后备箱,因为急着赶路,要是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一起去车上看看。”
卢伟乔一时纠结起来。他的水煮鱼才吃到一半,一会就凉了。好友看不过眼,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送下了楼梯,省去了纠结。人才比吃重要,这位怕是真喝多了。
陆妙紧紧握着戚茹的手。她不认识这两位,生怕他们是骗子,悄声说道:“你小心点。一会你只能让他们看,不能摸,别让他们抢走了。林爷爷很少给人做乐器的,被抢了你都没地方哭。”
戚茹哭笑不得。
一个能坐在考级评委席上的人,怎么也不应该是骗子。跟着林启光学了许久,她知道林启光的制器手艺在国内数一数二,会被人发现也是正常。说明对方是个识货的,比别的评委更有眼光。
“我知道,会小心的。”
卢伟乔虽然喝了酒,不代表他聋。被小女孩当成骗子,他也只摸了摸鼻子望天。他出门没带名片,身边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说自己是教授对方可能更不相信。
“二胡在这,您看看。”几人坐进车里,开着暖气,琴盒打开,一把雕花二胡出现在众人眼前。
陆妙死死盯住两位中年人,生怕他们夺门而出,已经脑补了一场夺宝大戏,而自己,就是拯救戚茹的英雄。
卢伟乔从内|衣兜掏出眼镜戴上,轻轻摸了摸琴筒和琴皮,仔仔细细观察了琴头上栩栩如生的喜鹊,最后在琴杆上摸到一个不起眼的圆形刻痕,颤抖着道:“没错,一定是他。可算是找到他了。”
戚茹心里一颤,觉得自己可能好心办了坏事。
该不会,他们要找林启光的麻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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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无险回到临安,戚茹首先去了趟林家。陆妙跟着一起。
“小七回来了?来来来,喝茶,和我说说。”小七本是林启光对戚爷爷的称呼,人已作古,但戚茹并不介意和爷爷共用一个小名。毕竟叫‘小茹’有些村土气息,她也不乐意被人叫这个。
将茶杯握在手中暖了暖冰凉的手,戚茹突然问:“林爷爷,您认识一个叫卢伟乔的人吗?”
林启光沏茶的手微不可见抖了抖,但一滴水都没有溅出。
“你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