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却没搭腔,而是陪着顾嘉走到了马车前,对随行的王管事和那马夫嘱咐了一番,嘱咐王管事好生看路,嘱咐马夫要走慢些,以及注意走道路雪浅的一侧,免得不小心崴了车。
如此叮嘱一番后,他才看向顾嘉“二姑娘上车,路上小心,等回到家里,记得用热水泡脚,并喝些姜汤驱寒,免得冻坏了。”
顾嘉之前只觉得他沉默话少,不曾想竟然这么一番嘱咐,听得头都有些大了,只能点头道“是,多谢二少爷用心。”
说着便放下了车帘,免得又听他说一番。
齐二看着那娇软的身影进入马车,又眼睁睁地看着那车棉帘放下,马夫也驾着马车离开,兀自站在那儿一会,这才重新回去干活。
回去后,他和三皇子继续带着属下热火朝天的干,一直到那棉衣发尽了,两个人才算歇了口气,找了处酒楼喝酒暖暖身子。
三皇子瞅着他“从没见过你对一个姑娘这般上心。”
齐二兀自喝酒,不搭理他。
三皇子叹“我这才想起来,上次就是这位二姑娘,险些被许给南平王世子……后来不知道怎么,这门婚事就被搅和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齐二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三皇子“对了,我又想起来,好像太后娘娘还没忘记他,又要给她再指一次婚……”
他没说完,齐二就皱眉了。
为什么太后娘娘总是盯着顾嘉?又要指什么婚?真的假的?
三皇子咳了声“小二二,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位二姑娘要被指给谁吗?”
齐二下意识想问,不过看看三皇子那样,便沉声道“关我何事?我为什么想知道?”
三皇子顿时不说话了。
行啊……小二二学聪明了。
顾嘉坐在马车里,马车里是烧了熏炉的,她穿着大毞并脚踏铜暖脚炉怀抱铜暖手炉,可是她依然觉得冷。
之前那么下了马车站在雪地里,一下子把她给冻透了,整个人冰冷冰冷的,需要许多温暖来慢慢地暖着。实在是今年酷寒,比起往年不知道冷了多少,便是穿着厚实的棉衣大毞再缩在烧有地龙的屋子里,依然觉得不够暖和。
顾嘉想着穿了单薄衣衫站在雪地里的齐二,他怎么就不怕冷呢,他怎么永远能够火热得仿佛烧着的炭,浑身都散发出逼人的热气?
一时又想起雪地里排队领棉衣的那些人,她知道那么多人等着,僧多粥少,棉衣必然是不够用的。
许多人将无法领到棉衣,失望而归,继续穿着单薄衣衫在风中瑟瑟发抖,最后冻死在路边,成为僵硬冰冷的尸体,被义庄的人拖起来,像扔麻布袋一般无情地扔在马车上带走。
顾嘉闭上眼睛,试图将这个画面从脑中驱除,试图去想一些美好温暖的事情,可是无论怎么样,她都无法忘记这一幕。
她用两手捂住耳朵,但是耳朵里却突然传来一句话“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这是上辈子的齐二说的,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烛下读书,偶尔间抬首看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哎……
顾嘉长叹了口气,重重地叹了口气。
狠狠地咬咬牙,她对王管事吩咐道“王管事,去,告诉三皇子,我顾嘉愿意把今年庄子上所产的棉花统统捐献出来,请三皇子命人代为做成棉衣发送给那些穷苦之人!”
她说话速度很快,快到不给自己思考和反悔的时间。
骑在马上的王管事一下子就傻眼了“二……二姑娘?这行吗……这可是咱庄子上一年最大的出产……”
因为种这一批棉花,那庄子从今年开春后就没种其他的,现在收了棉花也已经耽搁了秋茬的麦子,等于整个冬天这田地就是闲置的,必须待到明年开春再种。
这就是一年只产一茬的啊!
若是那批棉花全都捐献出来,等于说这一年庄子上几乎是没有任何收入,而庄子上来的还要吃饭付工钱,那庄子一年就是入不敷出的,这怎么可以呢?
顾嘉望了眼王管事,很是淡定地道“不过是些许一年的产出而已,算不得什么,那里有不知道多少穷人在寒风中等着棉衣,人活在世,不能只图谋利,还要想着一个义字。”
王管事愣了下,之后眼中涌现热泪,敬佩地对着顾嘉深深一拜“二姑娘高义,王某自愧不如,在这里给二姑娘磕头,替天下受苦百姓谢二姑娘!”
在这之前,王管事也是诚心跟着顾嘉做事的,是看中了顾嘉的聪明大方,眼光毒辣能看准生意窍门,又舍得给底下人使银子,世故精明的王管事知道,跟着顾嘉做事不会吃亏的,比跟着别人强。
是以无论是做买卖,还是当初使用计谋诈出顾大姑娘顾姗的阴谋,王管事都是铁了心效忠顾嘉的。
可是如今,顾嘉这一番话,是实实在在让王管事敬佩得五体投地。
王管事活了这么大年纪,又多年经商,自然是“唯利是图”的,做买卖赚的就是银子,他当然不会干不赚钱的买卖。
这一路走来,看着那些穷困之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最终冻死在路边,他也是心有戚戚焉,鼻头泛酸!
可是心酸是一回事,如果他有那么一大批能挣钱的棉花,能否拿出来接济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王管事觉得自己走不到,所以当他听到顾嘉义无反顾地要捐献棉花的时候,顿时敬佩得五体投地。
那王管事热泪盈眶夸赞了一番后,便赶紧骑着马去找三皇子说这件事了。
王管事一离开,顾嘉顿时泄气了。
她呆呆地坐在马车里,没了之前说那番话的慷慨,剩下的唯独是对自己白花花银子的心疼。
好心疼,好心疼。
可以后悔吗?
那是她的棉花,她的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