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他并没有再固执地拦住她,而是在她将那条手链扔进喷泉里后,垂下了手。一股无力感让他前所未有的心慌。
席晔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上车时,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种眼神,足以将他打进地狱。
万劫不复。
——
李绮橙并没有首先回平安巷,而是去了那家私人医院。高文秀最近在那里住着,病情虽然不太乐观,好歹也算是开了个好头。即便最近的事情让她心力交瘁,来医院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司机并没有收她的钱,“刚才你老公不是给了钱么?我就不收你的了。”
李绮橙一言不发地带着西瓜下了车。
一路上,西瓜问她:“妈妈,爸爸惹你生气了?”见李绮橙没反应,他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子,糯糯道,“我是永远都站在妈妈这边的,没有人比妈妈重要。”
她该怎么告诉他呢?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恐怕无法理解。不过没关系,她一个人也能照顾好他。这么多年来,再苦再绝望的日子都经历过了,即便是回到以前,李绮橙也不会抱着低沉的心态生活。
幸好,她还有她的宝贝。
到了高文秀的病房门前,正好遇见满脸憔悴的沈碧珠。沈碧珠见她来了,理了下头发,“姐。”
西瓜:“大表姑。”
“乖。”沈碧珠半蹲下来,捏了下他的脸蛋,“西瓜长胖了啊。”她说话有气无力的,脸色更是苍白难看。
病魔真是能摧毁一个家庭。李绮橙心里十分不好受,拍了拍沈碧珠的肩,又朝她鼓励地笑笑。
“我爸他……去见那天欺负小妹的男人了,不过没什么事儿,那男的前段时间一直在楼下等着,我爸应该是去找他谈话的。小妹高考还有十来天,你也知道,她是班里的尖子生,一点都不能怠慢的……”沈碧珠和她说着家里的近况,提到高文秀时,她明显缓了语速,“妈……她不太乐观。或许是人生前太过强势,得了病,反而比普通人要悲观。”
这个道理李绮橙是懂的。当初外公得了癌症,也是这般。人之将死,恐惧感是普通人难以体会的。
在门口谈了会儿话,沈碧珠将母子俩带进了病房。
高文秀半眯着眼坐在病床上。她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消瘦,脸颊高高隆起,露在外面的手也干得像是濒死的枯木,整个人死气沉沉。屋内飘着一股呕吐物的味道,尽管每天有专门的人来打扫,可一直都挥散不去。
听到声响,高文秀睁开眼睛。说实话,这样的场面还是有些尴尬。
“碧珠啊,拿水果给孩子。”高文秀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床边堆着的几袋子水果。
面对高文秀的和声和气,李绮橙笑了笑,推着西瓜上前,让他去打招呼。西瓜很明事理,“舅婆,我和妈妈来看你了。”
“好好……”她闭着眼点头。
几分钟后,高文秀对大女儿说:“碧珠,你带西瓜去走廊上玩,我有点事想和你姐说。”
沈碧珠在两人之前扫视了一圈,随后拉着西瓜出了病房。门被合上时,高文秀指着不远处的凳子,“坐吧,别站着。”
李绮橙遂把凳子搬过来。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
“这里的医生很好,感谢你。”良久,高文秀从病床上起身,“我得病的事,确实拖累你了舅舅和你两个妹妹。世事无常啊,我知道我也活不了多久。”
她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开口,仿佛说话都很费力:“以前我对你态度是差了点,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我死了,碧珠和碧晨就得她们爸爸一个人照顾。”
闻言,李绮橙搁在双腿上的手握成拳。
高文秀继续说:“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李绮橙摇了摇头。
“我活了近五十年,还没看到女儿享福,就要入土了。”她哀叹着,“这些话我不敢在她们两个面前说,碧晨最近一直在学校,她爸爸都不让她回来,瞒着她。你也知道她要高考了……”
高文秀断断续续地说了近二十分钟,最后捂着胸口,俯身吐出几口黏痰。
李绮橙赶忙去给她倒水。
“唉……”
从医院里出来,天已经彻底变黑。李绮橙背着儿子,沿着小道慢慢走向公交车站。
“妈妈,舅婆会好吗?”西瓜趴在她背上问。
“……”
“我知道,得了癌症就会死。舅婆以前虽然对我们不好,可我不想她死呢。”他闷闷地说。
孩子的话让李绮橙陷入沉思。
回到平安巷,李绮橙简单地将屋子收拾了一下。屋里有些日子没住人了,不过简单收拾收拾也还勉强能凑合。
西瓜一向睡得早,铺好床他就爬上去,没一会儿就睡着。李绮橙躺在凉席上,慢悠悠地摇着蒲扇给他驱赶蚊子。
十点左右,她关了灯。
黑暗中,情绪被放大无数倍。白天堆积的痛苦瞬间崩溃,而重新回到这间她住了十几年的屋子,这间她曾经试图自杀的屋子,对于李绮橙来说,则是一把被烧红的尖刀。这把尖刀,割去她身上的肉,挖掉她的心,让她浑身都开始抽痛。
放下蒲扇,她怕吵醒了儿子,便穿了拖鞋下床,坐到饭桌旁的小凳子上。
黑暗和寂静无异是发泄情绪的出口。李绮橙捂着脸,低声啜泣,白天憋住的泪水此刻倾倒而下。不能出声,她就张开嘴巴,尽量控制住负面情绪。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要在她准备放下过去接纳他爱上他时,来这么一出?
李绮橙想放声大哭,做不到,只能掐着手臂,让疼痛来麻醉自己。幸福明明离她那么近了,明明她都抓住它的尾巴了。
难道真是老天看她太过顺风顺水,才来报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