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冬灵不是一个懂得敛藏情绪的人,很多时候她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可此时此刻,她却有些慌乱,慌乱的想要掩饰,但又掩饰不过去,在别人眼中,她的神情尤为的古怪。
她没有回应牧夫人的打招呼,而牧大人推着牧夫人已经进了屋子中,牧夫人笑的十分温和,“冬灵,你这是有急事要走么。”
霍冬灵此时就站在门口附近,她是打算要走,可牧夫人这样一句话,显得她像个十足的逃兵。
脚步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她不去看牧夫人脸上的神情,身后传来了柳青芜柔柔的声音,“冬灵,你不是替我拿杯子,还愣着想什么呢。”
霍冬灵朝着一旁桌子上瞥了一眼,那儿放着备着的茶盏和果盘,她顺着柳青芜的话倒了一杯温水,转身时神情淡然了许多,到柳青芜身边递给她,柳青芜接过杯子笑着拉她坐下,对管氏说道,“姐姐,这会儿人可齐了,我饿了。”
管氏瞧出了这点不同,笑着吩咐人去端菜上来,“才来了多久你就开始讨吃的了。”
牧夫人这才发现柳青芜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并不认识柳青芜,但看她和霍冬灵的亲密也能猜到几分,一手轻轻的扶了扶身后的牧大人,“想必这就是将军夫人吧,身子不便没能前去拜访,今儿才初见面呢。”
霍冬灵的盯着她握着牧大人手的目光柳青芜都能感受到了,柳青芜点点头,“也不必特地前来拜访,如今我身子也不便,怕是会招待不周。”
“我与冬灵也是相熟,认识好几年了,若是真去府上,也不算是叨唠。”牧夫人抿嘴笑着,生的是和霍冬灵两样的美,她笑起来柔柔的,说话也轻声细语。
末了,牧夫人的视线落到柳青芜的腹上,眼底一抹羡慕,转头看着牧大人,“相公,我若是能为你生一个孩子就好了。”
霍冬灵低下了头去,柳青芜不动声色的伸手捏住了她放在榻上的手,笑看着那个牧大人,牧大人只轻轻拍了拍牧夫人的手,“这是凭缘分,身子要紧,不必强求。”
她握着的霍冬灵的手颤抖着,仿佛是压抑着什么。
很 快这儿的菜上齐了,牧大人推着牧夫人到桌子旁,他坐在她帮忙,柳青芜捏住霍冬灵的手拉她起来,两个人坐下后管氏才坐下,这边桌子上放了好大一盆菜,林林种 种的放了许多东西,勾起了柳青芜的吸引力,管氏看着她好奇的模样,“我啊生自南方,这是咱们那儿的盆菜,我见漯城这儿有人称它为杂烩,可没我们做的正宗, 这次过来我也提前做了准备,带了不少干货,都是新鲜买来晒的,泡开了一点都不失这味儿。”
翠玲给柳青芜夹了些菜过来,闻着就满满的香了,偌大的盆子里添了鸡鸭肉,还放了许多干虾子干鲍贝,底下是自家腌渍的切片肉肠,在下头白菜垫着顿,无需再加什么汤头,光是这样就已经十分的鲜美。
“这可真像古董羹。”区别的是这么上来时已经是放满了一大盆子,古董羹是烧着汤头,往下添加生的料,天冷时围一锅古董羹,取暖又热闹。
柳青芜说完之后神情顿了顿,霍冬灵有些熟悉她这样的表情,“嫂子,改天在家我们吃古董羹。”
“好。”柳青芜点点头,视线转到对面,牧大人正替牧夫人夹着菜,她粗粗打量了一下牧大人,比军营中的将士要生的更加清隽一些,但似乎性子也有些清冷,不怎么爱笑,予以人淡淡的疏离感。
从头到尾就听到他和牧夫人说过几句话,柳青芜只看到了牧夫人对牧大人的眷恋神情,却看不到牧大人对牧夫人有那样的回应,他的眼中没有相公看自己那样的神情...
霍冬灵在严家的这两个时辰里都显得心不在焉,起初她看到牧大人夫妇时有愤然,但后来,她却都是低着头来掩饰自己。
回去的路上霍冬灵没有说一句话,她装不好,总是泄露情绪,柳青芜看过去,她望着窗外,眼神有些伤感。
回到府中时下马车后霍冬灵都没说话,直到进了院子里,两个人要分别,霍冬灵忽然问了一句,“大嫂,牧大人和她看起来是不是很相配。”
柳青芜一怔,霍冬灵又自古着说了一句,“他们两个看起来很相配吧,他不爱说话,她那么温柔,两个人也不会起争执,更别说闹别扭了。”
柳青芜是看着她这么一面说着一面落泪,一旁的云巧都快吓到了,柳青芜刚要开口安慰,霍冬灵看到她抬起来的手,忽然瞪了她一眼,“我不要你同情,最讨厌你这样的眼神。”
霍冬灵说完就跑回院子去了,柳青芜站在那儿有些发怔,她觉得小姑子这个样子,有点像关家小姐当初求而不得的样子。
倒不是说小姑子说了什么伤害别人的事,而是那种神情,特别的绝望。
入夜霍靖祁回来,洗漱过后桑妈妈没来催,他看她在灯下做针线,手里拿着一本书慢慢的翻着。
半响柳青芜放下了手,把做了一半的虎头鞋放在了篮子里,霍靖祁注意到她的动作,放下书,“怎么了。”
“今天严夫人邀请我和冬灵去严家,在那儿遇见了牧大人夫妇。”柳青芜无心继续做鞋子,干脆问他,“冬灵似乎有些反常,听那牧夫人的语气,之前像是熟识。”
“冬 灵刚来青岭时和牧夫人关系很好,她常常去副都统家,牧夫人是罗副都统的女儿。”霍靖祁听闻妹妹在严家遇到牧家夫妇时神情微动,从柳青芜怀里拿过篮子放到一 边,握住她的手,“牧大人是罗副都统手下的协领,相当于军师,冬灵来的时候牧大人正好调到了我这边,经常出入霍家,日子久了,冬灵就常在我面前提起他。”
霍冬灵直爽的性子,对一个人有好感了,想遮掩都会有所流露,作为兄长的霍靖祁就派人好好查了查牧协领,他是罗副都统的远亲,很小的时候就来这儿了,聪慧过人,进了军营后替罗副都统出了不少主意,年少时候他还在罗家住了一段日子,后来自己单独出来住了。
牧协领生性淡薄,不怎么爱说话,在商量军情时他会畅所欲言,在除了这场合之外他在和别人相处时都有些冷淡,性子所定,倒不是说他故意在别人面前高傲。
“他在我手下一年多,人品如何我也清楚,只是后来我还听说,他和那罗小姐是青梅竹马长大的,罗副都统有意让他做自己女婿时,我就歇了那心思。”若是别人青梅竹马,他何必要以自己的身份去为难牧协领,再者还有罗副都统的意愿在,霍靖祁就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后来他忙于军中的事,那时狼族来犯频繁,他并不知牧协领和妹妹有过几次接触,更不知道冬灵对他已经情衷。
“两年前,冬灵十六岁,漯城那边父亲已经派人送信过来许多回了,要冬灵回去定亲,这年纪再不把亲事定下以后就更难了,我劝过她,她不肯回去,五月时牧协领忽然来找我,向我表达了他想娶冬灵的意愿。”
柳青芜惊讶的张了张嘴,霍靖祁点点头,“也算是略识得他的秉性,他向我来开口必定是有这决心的,我问过他关于罗家的事,他说罗副都统对他有恩,但他不能说娶他的女儿来报答此种恩情,我当时说考虑一下。”
既是两情相悦,霍靖祁自然是想看着妹妹以后过的好,回到漯城谁知父亲会替她定什么样一门亲事,再者她不肯回的话年纪越来越大,霍靖祁也愁这事。
但是后来,没等他答应,牧协领向他求娶霍冬灵的事传了出去,军营里有铁律,不会到处言传这样的事,但是青岭这边及几家人熟识的就不一定了,当时罗副都统还找过牧协领。
中间到底又发生过哪些事霍靖祁也不清楚,霍冬灵当时听到这样的事后跑来问他,十分的高兴,甚至还跑去找过牧协领确认。
“那段日子,冬灵她真的很开心,我从未见过她这样。”霍靖祁叹了一声,“只是在那之后出了一次意外。”柳青芜抬了抬头,霍靖祁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七月时霍冬灵和罗家小姐一起出游,其中还有牧协领的陪同,回来的时候他们在逛集市时忽然前面有失控的马车朝着他们冲过来,当时牧协领先是推开了霍冬灵,继而要去救罗小姐时,罗小姐猛的把他推开,自己被失控而来的马车撞飞了。
“罗小姐当场昏迷,双腿伤的十分严重,请了无数大夫都说没办法,很大可能她是一辈子都没办法站起来,只能坐轮椅,以她那样的状况,将来也不适宜有孕。”
接下来的无需霍靖祁说柳青芜也能猜到了,罗小姐推开了牧协领自己被马车撞飞出去伤至如此,今后还难再做母亲,牧协领负起了这个责任,娶了罗小姐为妻。
这就勿怪当时柳青芜看不到他眼底对牧夫人应该有的夫妻眷恋,只是他的情绪深,柳青芜看不到他对冬灵的态度。
“冬灵她觉得就算是要负起责任照顾罗姑娘一辈子她都愿意,但不能是娶了罗姑娘,对不对。”柳青芜缓缓说道,霍靖祁点头,“是啊,她就是这么觉得。”
两年过去,霍冬灵一直都没放下,这其中还发生过什么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自从牧邵越娶了罗姑娘之后霍冬灵就再也没和他们联系,每每提起她都会不开心,霍靖祁也不在她面前提起牧邵越。
“若是可以,你替我劝劝她。”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霍靖祁摸了摸她的肩膀说道...
时间过去的很快,霍靖祁说完后没多久桑妈妈就进来提醒他该去隔壁睡了,霍靖祁只得下床,素日里再威严,面对桑妈妈这有理有据时他也不好说什么,柳青芜无辜的看着他,之前她和桑妈妈提了,可又让妈妈好一番说教。
等着霍靖祁出去后翠玲端来了漱口水,柳青芜洗漱后躺下睡觉,入睡前还想着该怎么劝小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