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面色涨红,冷笑着放肆道:“今日的你,不过是昨日的我!任氏,你休得意!你知道他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么?!你以为他永远不会舍弃你吗?!”
任丰年最讨厌听到别的女人提起皇帝,秀眉一蹙,厉声道:“还不快拖下去!”
几个健壮的宫人闻言叉腰道:“喏!”
这一百大板,不说全受了,即便是五十大板,又岂是张氏一个深闺弱女子能受的?这一百下下去,即便是尸首也不全了罢?
与张氏相熟的夫人踟蹰一下,上前求情道:“娘娘,张氏确实犯了大错……但您也要想想小殿下,为他积几分福德。”世上的母亲,没有不会为孩子着想的,她看在张氏从前待她还算有几分好处的份上,就斗胆为她求一次情。
往后谁也不欠谁了。
任丰年的决心已定,但想起襁褓中的儿子,又眯起眼,缓缓道:“六十大板。退下。”
那夫人也尽了力,心里也没有办法,看了张氏一眼,感叹一声,不作不死。
若她嘴巴不这样毒,宝妃也未必能把她怎样。毕竟她还有个镇国公爹爹,并一个侍郎夫君,夹紧尾巴躲在家里享福,如何也碰不上今日之事。
即便从前有龃龉又怎样,没见宝妃自从进宫以来从没有找过她麻烦么?
是因为宝妃不恨她么?当然不可能。
只是宝妃并没有机会处理她,毕竟在这深宫里,谁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罢了。
随着张氏被拖出去,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啪嗒啪嗒敲打着青石板,空气湿润而冷清。
外头的天阴沉沉的,任丰年心里的石头终于缓缓落下。她并不想知道张氏最后怎样了,也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想起任想容的面孔,蕴含心机的,却带着一点天真。
如今她叫张氏遭受一遍想容受过的痛苦,也算是为想容报了仇。
她不喜欢这个妹妹,但不妨碍血脉羁绊里深切的痛楚,时不时便能冒出来折磨她两下,徒留几分惆怅。而她发现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前那些惹她恨得牙痒痒的事体,仿佛也不再留下痕迹。只有那些音容还那样深刻,似乎再也忘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wtf!?学校的网有毒啊???登jj花了我十几分钟,最后放弃了,我选择用手机发文= =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待宴结束,任丰年便回了殿。有了先前的事体, 这场宴请已然并无多少意义。有个宝妃坐在上头, 而她这神情也讲不上多愉悦,谁还敢上前触霉头?
就是襄妃也心里不快活, 但也没有旁的法子,因为她即便与任丰年相看两相厌, 但也自认是个识趣的人, 更会审时度势,又岂会被自己的喜好所左右, 做出太多不利自己的事体?
先头那件事,襄妃出口意带挑衅, 这已然是冲动了,虽则陛下没说甚么, 但襄妃知晓, 他只是没兴趣,更不会大费周章叫她难堪。
但他的态度更令襄妃觉得心口发酸,她头一次如此清醒的意识到, 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或许微末如芥子, 看不见也不在意。
任丰年出了宫门,并没有直接回飞游宫, 而是启程去了紫宸殿的方向。
殿里头并无人拦着她,任丰年见到他,纤长的眼睫轻颤, 伸手抱住他修韧结实的腰,柔软的面颊轻轻蹭他的腹部。清淡的松木香味包围着她,叫她紧绷的心神慢慢柔缓下来。
皇帝摸摸她的脸颊,低沉道:“宝贝是怎么了?嗯?”
任丰年抬头看他,眼眶微微红了:“我叫人打了嘉和郡主六十大板。”
他早就知晓这件事,遂亲亲她的面颊,低低道:“嗯,朕知晓。”
她还叫张氏嘉和郡主,可见张氏当年给她伤痛和恐惧有多深沉,以至于今时今日,任丰年仍旧这般叫她。
任丰年红着眼睛,泪盈于睫:“这是我……我头一趟做这种事。虽是为了想容,但是……我还是有些惶恐。”她长到这么大,手上从来是干净洁白的,但今天却沾染了血渍。
皇帝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姑娘。他意识到自己当年,是真的没有保护好她。
自从许多年前,中宫之事后,他变得寡情冷漠,即便一夜大火烧去叛臣尸骨家宅,他仍可以侍弄花草,慢悠悠对月独酌。而他所要做的一切,都紧锣密鼓的安排好,即便是她也不能叫他驻足。
他从不觉得年年的妹妹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因为她厌恶那个妹妹,曾经恨不得让她消失。
他错在以己度人,而世上却并没有那么多心境相似的人。
任丰年是少数有赤子之心的人,她脾气很坏,性格娇纵,但她的恶意从来只像一层糖霜,舔掉之后里头还是秾甜的蜜意,从来都不会斑驳留存。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永远都是干净天真的样子。
她是他的小仙子。
所以当她还是为妹妹的死而悲恸,他却不惊讶于她的良善。可他甚至冷漠地告诉她,想同他在一起,就必须经历这些相似的痛苦,别无选择。
小姑娘就退缩了,因为她不止有他,还有深爱的家人。
而他不觉亏欠任何人,却只舍不得她难过。故而今次知道张氏的事体,也并不曾说些甚么。
张氏有个好父亲,把她嫁给袁相的主意很不错。镇国公盘算得很明白,皇帝不会为了私事去为难一个忠臣,即便是他爱的女人,也无法使他做太多有违理智的事情。
但张氏太愚蠢,求来的平安不要,却自投罗网。
而任丰年为了惨死的妹妹,亦绝不会放过她。
这些他都料到了。
至于镇国公,他是个聪明人。既然暗地里与他谋划,还能亲手把胞妹从那个位置上推下来,说明他也是个狠心人。
故而皇帝并不担心镇国公会有动作。
因为镇国公不会把这份从龙之功,无端端浪费在女儿身上,这般一点都划不来,还不若为了子嗣后代好生规划,这条路才能越走越阔。
皇帝轻轻抚摸任丰年的如缎子一般顺滑的黑发,在她额间轻问,低沉哄道:“睡吧,无事了。这不是我们年年的错,忘记这些事体,好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