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夸张,也不用看起来像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单纯的就是除掉他的小肚腩跟赘肉。
温静安耐心的听他说话,还伸手拍了拍夏普的肩膀,温声道:“也挺好的,起码你现在看起来像个模特那么好看。”夏普得意洋洋的眉毛都快飞到头发里去了,顾云开在报纸后头忍不住摇了摇头,不敢想象要是温静安真的离开他们的人生,他跟亨利得被夏普逼疯成什么样子。
“云开,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温静安小心翼翼的把杯子放下了,心里有种奇怪的骚动,他也说不好是期待还是害怕,通常顾云开对任何人都是温和相对、笑脸相迎,这就让他生气起来的模样更具有令人不安的威严跟震慑力。
“你认为我该说些什么?”顾云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没有权力影响你做任何事情,即便有,我也不会干预你的做法。任何人都该自己对自己负责,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需要别人多说些什么吗?你又不是夏普。”
夏普困惑道:“这关我什么事儿?”
“我们现在就来谈谈你的问题。”顾云开将茶杯放在了茶碟上,身体稍稍往后一倾,双手交错置于大腿部分,这通常意味着他要认真的谈一谈而不是在开玩笑。往往顾云开要认真谈一谈的时候,情况都会显得很压抑,夏普扯住了温静安,两个人像是在班级里恶作剧被班主任抓住的一年级小学生,心里大叫糟糕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
夏普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好像现在他能感觉得到顾云开非常认真的在对他不满,可是他却摸不着头脑自己做了什么讨人嫌的事——抹茶蛋糕跟香草冰激凌都是顾云开买来给他吃的,哪有什么问题吗?
这让夏普多少有点神经质起来,他的手指疯狂的在大腿上不断抖动着,嘟嘟囔囔道:“我做什么坏事了吗?我还以为我最近又做了几次慈善,处于很讨人喜欢的阶段呢。”
“你不能再跟他们待在一起了。”
顾云开的神态几乎是诚恳的,他让夏普想起菲尼少有的那几次歇斯底里跟暴怒,女人疯了一样的冲他头上砸东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质问他是不是要毁了自己,让夏普不得不像个被虐待的儿童一样缩在角落里把自己抱作一团。
仔细想想,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顾云开的神态里有种隐秘的刺痛与近乎悲情的忍耐,他的惋惜与温柔像是暗河一样潜伏在那双琥珀般的眼眸里,表面仍然是不动声色的,可全然放下了心防,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应对,更不像是医生那样妥协的委婉与谈心,而是至交好友才会流露出来的无奈。
就好像他不愿意插手任何人的人生,却又希望夏普走向更好的那一面去。
当见识过顾云开“冰冷无情”的那一部分之后,这种态度让夏普多少有点受宠若惊跟不知所措,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茶杯,有些许动摇,可更多的依旧是沉默不语。
“什么他们?谁?”温静安茫然的问道。
“如何得以重生?
过往的阴影如影随形。
命运的枷锁铐住双手。
逃脱阴影,反抗命运,踏碎枷锁。
我的新生就此开始。”
这本来是一首长诗,不过顾云开只节选了个重要小节念,作者还是那位富有哲学思想的天文学家,他创作的诗多数如此。顾云开垂首凝视,而温静安惊异不定,他习惯做关系里的保护方与给予者,对这样自己全然不知情的事情多多少少难免有些感到无所适从跟不习惯。
“只要没摆脱他们,那你的新生就从没开始。如果你打算继续这么维持下去,那就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他们认识。”顾云开并未理会温静安,而是专注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夏普,他这次炮火猛烈,枪口齐齐对准了两个人。
“我真的厌烦这种关系,我不得不去关心我本来一点不在意的事情。我时时刻刻担心你们有一个人会在逼疯我的时候同时因为他逃不过去的阴影生活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臭水沟里而我第二天起来看报纸才知道他死了,然后我就客套的去参加一下他的葬礼,缅怀一下这个疯疯癫癫的小蠢蛋,因为我再也不可能看到活着的他了。”顾云开厌烦的说道,“我刚处理完一个朋友的死亡问题,然后我就要面对另一个心碎到完全没办法拼凑的残缺人士,我不得不为你们的任性买单就因为我在乎你们。”
这下两个人都有点受宠若惊了,毕竟顾云开是他们之间相对来讲比较擅长隐藏感情的那一个。
“死在臭水沟里是什么意思?”温静安抓住了重点。
夏普对温静安做了鬼脸,但没有对着顾云开,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感情纠纷,菲尼不会这么对他,她只会歇斯底里的咆哮跟愤怒,然后痛哭出声,就像个妈妈一样,但是不会像是……不会像是顾云开这样充满疲惫跟痛苦的失望,让他几乎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打了个结。
这一切简直就像他小时候梦寐以求的那样,他跟坏小子混在一起玩,把自己折腾的鼻青脸肿,然后父亲会过来教训他什么的。
“我不太在意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顾云开揉了揉眉心,“无论你们是毫不在意要糟蹋自己的人生还是非要跟前任复合这一切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走不出来是你们的事,按照我们的关系,我已经属于过分逾越了。就是这一切,你们都像个成年人一样自己处理好,我不想在我们聚会的时候再看到某个人的前男友,还有菲尼总要打电话告诉我她到底多神经衰弱。”
“你们不能要求你们把一切搞得乱七八糟然后让我心惊肉跳之后,告诉我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顾云开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他干脆到酒柜前拿出一瓶酒拧了开来,给自己倒了满杯的红酒——抱歉,顾云开试图尊重了,可能尊重的日期也不是在今天。
他猛然灌了一口,酒精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下来,不过很明显这个喝法吓到了温静安跟夏普,夏普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道:“嘿,云开。”他的小颤音抖得直发飘,听起来像是在空中飞舞的音符,“你不觉得你今天有点失常吗?我可能还是更习惯你像个机器人的时候。”
“在这一个月里,就是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过后的三十五天里。菲尼给我打了四个电话,每一个时长都超过半小时,在她很忙而我正好休息的时候。”顾云开又猛然喝了一大口红酒下去,“我一直忍着没有跟你讨论这个问题,直到我最近把对你的底线放到了只要你可以活下去为止,我觉得是时候谈谈了。”
温静安眨了眨眼,觉得他跟夏普可能踩到了地雷。
“然后,令人高兴的事又发生了,在这个我跟麻烦人物需要谈谈的时间上,我另一位可靠的好朋友,我本来打算一起拉来劝服你的老好人,他也在前任上出了岔子,你管不住自己,还把多余的工作塞给菲尼。”
顾云开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冷静道:“现在你看怎么样,另一个我以为可靠的混蛋带了他前男友来,在我合理的发怒时要求我冷静,又有一个混球在要求我现在不要失常,应该冷静一点,说不准我就是太冷静了,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容许你们挑衅我。”
“怎么我听起来好像是个反派坏蛋。”夏普小声跟温静安嘀咕道,“我有点后悔来这儿了,知道吗?我提前三小时来的,他那时候特别和蔼可亲,甚至还给我吃超大的抹茶蛋糕跟香草冰激凌,早知道这是个陷阱我就不来了。”
夏普笨拙的试图转换一下气氛,他不喜欢这种沉重感,就像是小孩子预感到父母要吵架时竭力阻止那种阴云密布的氛围一样。他说着不好笑的笑话,碎碎念的抱怨着无关紧要的问题,神经质的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干巴巴的笑着期望顾云开紧绷的面容能够舒缓。
“随便你们吧。”他把酒杯摔在了地毯上,杯子没碎,只是沉沉的闷哼了声,顾云开失望又心灰意懒的看着他们俩,“我真是受够了,别再自己或者让任何人打任何电话给我来抱怨你们乱七八糟搞不定的事。”
夏普有些急了,他听出那里头的意思绝对没有半分随便,当然也不可能是开玩笑,于是急忙晃了晃还有点茫然的温静安,然后跳了起来高声尖叫道:“等一下!我有话要说,你不能这样一下子就决定所有事行还是不行,只要不行就给我们判死刑,我不能接受!你就不能像是医生一样设定好几个疗程方案吗?让我们循序渐进。”
他还用手肘狠狠捣了下温静安,力道不轻,温静安吃痛的皱起了眉头,努力板着脸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有戏。
顾云开倒并不是装得,他知道夏普比任何人都要更敏锐,这种直觉几乎可以说是一种超能力了,所以他是真心实意的为这件事感到悲伤跟无奈。就好像他想拧断古昊的头问问温静安是不是发疯了打算跟那个垃圾复合,就好像他觉得夏普蠢得不可思议为了一段小时候的情谊把自己的命都放进去玩。
愤怒可能在情绪里占据的比例稍微更大一些。
不过这件事的确是他本就想好的一场规划,古昊倒是“意外惊喜”,他没有变成计划外的一部分麻烦,反而还给顾云开的发难充当了更为合情合理的垫脚石。不过顾云开一点也不感激,而且这个计划本来没有古昊出现也很完美,他的出现只不过是省去了顾云开的一大堆铺垫而已。
早从一开始,顾云开就没把自己多么放得置身事外。
很简单,菲尼对夏普可谓什么招式都用尽了,而温静安的经纪人小水跟家人也差不了多少,他们早就知道这些人的底线了,最开始自然也不会用过激的手段,等到循序渐进,他们也看透了这些一成不变的手段,所谓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不外乎这个道理。
夏普固然长情,其实无非是菲尼过于心疼他而总是对他妥协,他不是蠢货,假如真的有一天要他选择童年时的玩伴跟菲尼,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而抛弃前者。但是现在没有迫在眉睫的问题要他选择,难免会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觉得两者可以兼得。
人本身就是赌徒,任何侥幸心理说到底都是在赌博,夏普幸运在菲尼在跟他有关的事情上逢赌必输,不过这次坐庄的可是顾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