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2)

噢,晚上做。

“所以……你要留下来过夜喽?”顾云开把腿移了下去,踩在了沙发上,他的手搭在简远的肩头保持自己的重心,缓缓的说道,“那么,你是真的不想拍一张?”

那些话当然很动听,顾云开并不是觉得简远虚情假意,只不过他是个现实主义者,像老年痴呆这种事又不是嘴巴说说就真的会随着你的心意更改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还是拍照比较务实。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姗姗来迟了四五十年的青春叛逆期终于出现了,简远越不想拍,他就越希望这个人能将自己记录下来。

而最终简远还是屈服在了美色之下。

他的确想。

顾云开穿着他的衬衫坐在窗口的照片只留下了一张,他们微微开了点窗户,风不受阻碍的透了进来,吹得窗帘卷起了微小的起伏。而顾云开只是轻笑着侧过头,枕着自己贴合在膝头的手臂,他宁静的看着简远,头发垂在额边,脸上有种自然的愉快跟温柔,就好像他的心里,全心全意的只有简远一个人。

这让简远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他现在仿佛回到了自己四岁那年,第一次触碰钢琴的那个时候,他短短胖胖的手指在钢琴上按下第一个音,那声音从他的脑子里像爆炸的火花似的迸发出来,然后冥冥之中有些声音告诉他,他此生就要为此而奋战了。

自那之后他就爱上音乐。

这一刻那些火花又来了,它们藏匿在顾云开的眼眸里,却绚烂且张扬舞爪的在简远的身体里绽放着。

顾云开没有穿什么华丽的衣服,那身普通的长衬衫随处可见,除了质量好些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它妥帖的包裹着这个精灵,仿佛有些什么东西从这个男人灵魂最深处传递了出来,让简远想起这世间所有令人感觉到幸福跟温暖的事物。

不知道是来源于艺术家的多愁善感,还是简文儒天生就是个爱思考的人,他在简远年幼时总会在孙子不顺利的时候用同样的理由安抚:上天会给予一个人他应得的苦难与同等的奖励。简远却难以想象,自己已经得到这样的奖励,接下来他需要接受多大的苦难跟磨炼?

顾云开总是穿着得体,他穿着西装的时候简直像骑士穿着铠甲,每个场合都是他的战场,他确保自己完美无缺的应对任何场面,但脱下那层外壳,他又变得如此柔软跟容易亲近起来——又或者说,他完完全全的对简远毫不设防。

这种情况少得让简远倍感珍惜。

照片自然不止拍了一张,可最后简远几乎删掉了大半,熊熊燃烧的嫉妒心宛如加了木柴跟油的火焰越发旺盛,假如不是舍不得,他连最后一张几乎都不想留下来。只仅存的那张照片实在太过完美,删掉简直像是罪过:顾云开静静的凝视着镜头,凌乱的发丝、温柔的眼神,长长带着褶皱的衬衣,乃至微微卷过的风都恰到好处。

他明明只穿了一件上衣,却没有丝毫色情的地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一样。

简远知道这个下午大概是自己毕生的摄影巅峰,他再也不会像今日这样,拍出比这张更好的照片了。

也再不会遇见比顾云开更好的人。

这个下午说实话并不浪漫,他们没怎么调情,也没有做正常的情侣会做的那些事,两个人只是互相提议着该怎么拍摄会更好一些,这一切都不像是小说里提到的那样,忽然惊鸿一眼瞥见了,于是巧合的抓拍住了,两个新手尝试了各种角度,让顾云开看起来更好看些,或者如何用小物品调整光线,还在网上找了些教程。

而顾云开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对这些事一窍不通——半点都没谦虚,有时候甚至像是在故意添乱一样,简远倒没有因为他的笨拙而感到不耐烦,只是忍不住在教顾云开的时候,顺道嘲笑下仿佛无所不能的恋人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稍晚一些的时候他们打算做饭,两个人的厨艺都仅仅只是一般,好在冰箱里东西齐全,应对普通的晚饭也就足够了。简远正在厨房里头为了他们俩的晚饭努力跟不听话的锅和铲子拼搏奋斗着,顾云开则换了身衣服去倒垃圾,他穿得一点都不成样子,头发还凌乱的散着,穿着简远的衬衫还没脱,随随便便套了条宽松的裤子,看起来像是刚午睡起来的人,只不过这场“午睡”可能有点久,毕竟这会儿天都黑了。

物业没清理掉今天的垃圾仓——这个空间设置在电梯旁边,里面塞着好几个垃圾袋,大概三天清理一次,平时绝对绰绰有余,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偷懒塞到他这一层来了,不过好在今天就是清理的日子,但这袋垃圾就得靠他自己解决了。顾云开看了看手里的垃圾,又看了看满满的垃圾仓,迫不得已提着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坐电梯下楼,一楼有个大型的垃圾箱,那个一天清理一次,绝对装不满。

路灯开得很亮,花园里没什么人,顾云开刚丢完了垃圾袋,就忽然看见小路的尽头处走出来一个身段风流的男人。人家打了把小折扇,“嚯”的一声挥开,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活像是吃完饭散完步约好了要去搓麻似的同乡,光是这个架势,顾云开就立刻对这个人充满了好感,有种迷之亲切感。

然而之所以说这个男人身段风流,是因为对方看起来的确相当好看,连走路的姿势都异常赏心悦目。

而且并不做作。

有些人走路的姿势看起来虽然优美,但是并不自然,就好像特意在走秀似的,而这个男人并不会如此,他走起路来就好像天生这么好看,有种轻巧袅娜的感觉,又不会显得很女性化,长身玉立的,光是个背影就足够称为男神。

新搬来的邻居吗?

自从住进这里之后,顾云开其实除了夏普跟其他户主都没见过面,这位到底是旧邻还是新居,他着实认不出来,不过于情于理都应当打个招呼。

“晚上好。”

前头那人听见了,颇为诧异的转过身子来,那把小扇子停了停,他把折叠起来的扇骨收到了手里,脸上流转出笑意来。顾云开倏然瞧见他在路灯下闪过目光来,山眉水眼,腰细惊风,那双凤眼盈盈有神,亮得惊人,这会儿藏了点疑惑,整个人灵动得像是画中仙一跃而出。

“晚上好。”他声音带着点糯,珠圆玉润,煞是好听。

顾云开却觉得自己好似被雷霆活生生劈在了脑门儿上一般,他怔怔的左瞧右看了数眼,只觉得眼前这人与几部电影对应起来,还有几张少有的彩色写真。那数十年的岁月流淌似乎全然在这个男人身上消失,他分明还是息影那时候的模样,笑起来的似乎又多添了点年轻的感觉,仿佛时间对任何人都残酷不留情,却含情脉脉的在他身上静止住了。

翁楼?!

“您这是出来散步吗?”顾云开勉强张了张嘴,努力镇定了下来,两人都要进楼道坐电梯,干脆一块儿同行,翁楼似乎也全然不在意有这么一个忽然示好的陌生人,他又张开那把扇子轻轻摇曳扇风,从从容容的笑道,“是啊,今个儿天气不差,吃饱了饭就下来走走,没诚想能遇上个新朋友。”

新朋友?

翁楼看起来倒并没有什么架子,也似乎不怎么讨厌陌生人忽然的结交,顾云开眨了眨眼,决意不将自己把这人认出来的事儿说出来,微微笑道:“我也没想到呢,我住二十六楼,你呢?”

“那正巧儿,我就住你楼下。”翁楼笑盈盈的说道,两人在路上又遇见了几个人——这会倒是人多起来,不过顾云开往日也不怎么下楼,不知道平日里头是不是就这么多人。翁楼跟这些人打招呼的时候登时变得朴素又平凡起来,好像只不过是个长相好些的普通人,全然没刚刚猝不及防的叫顾云开招呼住展露出的绝代风华。

这种变化自如的让顾云开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可偏巧也是这种变化,让顾云开更坚定这个人绝对就是传说中没了消息的翁楼。

两人就这么一块儿上了楼,电梯向来很快,没多闲聊的功夫就到了地方,翁楼住二十五楼先到,刚走出去就打门口那跑出只大狗来,绕着翁楼直吐舌头,他伸手摸了摸大狗的头,温声道,“怎么又锁在外头了,什么时候偷偷溜出来的。”

他刚说完,又折回身来瞧了瞧顾云开,趁着电梯没关门,又说道:“下回有空来坐坐。”

“成。”

顾云开在电梯门彻底关上的时候回道,恍惚以为自己是在酒足饭饱之后答应了跟麻友们回家喝茶搓麻的邀约。

倒是翁楼开了门,领着不情不愿的爱犬进门,端起小水壶走向一排的绿植前,若有所思的笑出声道:“年纪这般轻,做派倒是老气横秋的很,嗓音也还成,要打小学起,能唱个老生,到时就能跟我做做伴了,只是当下怕不流行这些了。”

等顾云开到家的时候,夏普正愤怒的用脚踢着他们家的门,而食物的香气顺着门缝飘了出来,那场景简直堪比雪姨拜访,夏普就差跳着喊“顾云开有本事你开门啊!”了。

“你干嘛呢?”

顾云开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夏普身后,吓得这位超级巨星险些撞到天花板,他惊恐的扭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顾云开,自然而然的将身体同样转了过去,喃喃道:“等等,你是怎么穿过你的家的门到我后面的……不,不对。”他的理智好像一下子又回来了,这让他变得更加惊恐了,“有小偷进你家里头给你做饭?!”

那这小偷也太嚣张了吧!

顾云开无语的打开了房门,而夏普把大半个身体都缩在了他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半张脸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客厅。

简远已经跟他的锅碗瓢盆做完了争斗,正满面笑容的转过头来,瞬间喜转悲,也一脸惊恐的看向了顾云开的身后,好像他又多长了一个脑袋似的——这话倒是没错,夏普从背后探出头来的确像是多长了个脑袋。顾云开嫌弃的伸手推开了夏普的脑袋,这才想起问明来意:“你来干嘛?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你居然……”夏普看起来简直像要尖叫,还没等他表演完戏剧性的一幕,就被顾云开粗暴的打断了,他酝酿出来的戏感自然也都消散无踪,只好无可奈何的提了提手里的盒子,“别人送我的牛排,我不会煎,也不会调料,菲尼说做好朋友应该要多多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