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2 / 2)

翁楼出来的时候,几乎整个内棚都安静了下来, 唯独顾云开牵着戏服一角跳下台子, 走到恍恍惚惚的化妆师身边让她卸妆。

“那是翁楼?”化妆师迷迷糊糊的摸向化妆棉, 险些将卸妆的工具都撒一地,她的目光依依不舍的从正在跟林雅叙旧的翁楼身上收回来, 看着顾云开时都直发飘,声音含混,“我可不是在做梦吧?他今个儿应该都六十来岁了, 怎么还那么年轻好看啊, 你们神仙下凡是不是怪辛苦的?”

顾云开险些笑出来, 他干脆帮化妆师的忙,自己也给自己卸起妆来, 将那些油彩都擦了下来, 慢腾腾道:“人都站在你面前了, 你还不信呢?”

“哎, 信是信,可我怎么也以为他……”化妆师忽然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她沉默了片刻道, “他看起来别说六十了, 三十都没到, 你说这也太离奇了吧, 哪有人好看成这个样子的,我爸当年有张翁楼的海报呢,跟宝贝似的, 我怎么想也没想过真人能有这么漂亮。”

喏,这话真稀罕,真人可不就站在你面前了?

林雅乍见故人,一时之间心潮澎湃,几乎激动的要晕厥过去,张子滔眼疾手快将老人家扶住了,踉跄了小步,余惊未消,生怕自己一个失手就把老夫人给摔了,那可就大罪过了。他尽管也不能平静,不过翁楼最初本来就是找上得他,如今心情倒是比绝大多数人淡定一些,甚至隐隐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剧组众人虽并不尽然都是翁楼的粉丝,不过这并不能撼动翁楼的地位,他几乎是一个时代的传奇,众人看他度过漫漫的岁月行来,行动风流,半分未见枯槁素容,活脱脱摆脱了时间的枷锁,不由都目瞪口呆起来,七分艳羡,八分难以置信,九分稀里糊涂,十分的心醉神迷。

张子滔看着众人的模样,很是得意洋洋,绝口不提自己当时也是这般惊诧呆滞,偶然一眼瞥见正慢条斯理卸妆放假发的顾云开,急忙招手道:“小顾,快过来,来见见翁先生。”按说顾云开的性子没道理不认得翁楼,可他似乎一点讶异没有,淡定自若的很,张子滔不由纳闷,倒也没有多想,只当他累了,干脆故意把人叫了过来。

这厢翁楼正安抚泪眼婆娑的林雅:“好了,故人重逢本是幸事,你莫哭了。”

“说得是,说得是。”林雅一边儿擦眼泪,一边儿点头,她仰起头,看着这个面容毫无半分风霜的男子,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三个人待在家里的桌子边,吃着饭谈着话,再欢喜美满不过的气氛,只不过现在鹤卿已经离世了。

林雅悲喜交加,一时间情不能自己,眼泪便无端端流得更凶了。

顾云开妆还没彻底卸完,只将脸上白色的那些部分擦掉了,颊上的胭脂跟勾人的眼妆还没彻底擦掉,他松了松袖子,将一对水袖收到腕上,露出细如竹笋般的指尖来,步态轻盈,倒好似一朵流云般飘了过来,半是无奈的开了口道:“张导,什么事?”

“哎,还能有什么事。”张子滔怒其不争,无奈的长叹一口气道,“你是不是累傻了,快睁开眼睛看看这是谁。”

顾云开忍不住笑道:“还能是谁。”他一抬眸,那灵动皎洁的眸子往翁楼脸上一打量,慢腾腾道,“我再熟悉不过了。”

可不是嘛,你演的就是人家。

张子滔刚在心里犯嘀咕,看不惯顾云开这么冷静平淡的反应,句子刚打脑子里飘过,忽然反应了过来:嘿!云开这小子铁定是跟翁楼认识!

翁楼一道儿同人笑了起来,那些圣女果似的小灯泡照亮了他的脸,将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睛衬得如同两盏小小的灯火在燃烧,他极矜持的微微笑了笑,挽过春风抚落的鬓发,温声道:“这个惊喜如何,没吓到你吧?”

“这没有,不过之前你没回消息,倒是让我险些以为你被人绑架撕票了。”顾云开调侃了一句,众人看着他们俩交谈融洽,仿佛认识许久的好友,一时间觉得脑子都有点不够用,只能瞠目结舌的打量着现在插不进话的场合,张子滔心里一咯噔,飘飘然的脑子终于醒过神来。

嘿,感情翁楼加盟,提出配戏的事儿,是跟顾云开有关啊!

“我这样的,能被什么人绑架。”翁楼笑道,“难道叫身无分文的小武生来赎我么?”

顾云开略一挑眉,妆容上画好的柳眉微动,那冶艳的妆容上流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态来,他戏谑道:“倒也不无不可,不过说不准人家绑架你不为撕票,就为了押你回去当压寨夫人也说不准,难怪剧组这些日忙直播活动忙得热火朝天,感情大佛亲降,不炒一把真是对不起桑利。”

这话听来似是话里带了点刺,众人不由得略微皱眉,哪知翁楼半点不介怀,故作正经道:“是呀,虽说雏凤清于老凤声,江山代有才人出,可炒完你,总归是要公平些,再将我翻炒翻炒,叫喜新厌旧的观众将就将就。”

顾云开拿他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道:“说什么雏凤清于老凤声,我这嗓子,别说雏凤了,老凤都算不上号,至多是只唐老鸭。”

翁楼奇道:“糖老鸭是何物?”

顾云开:…………

很快顾云开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还没有唐老鸭有钱,这话实在说得夸大了。

两人简单叙完旧,纵然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翁楼此番出来是卖给顾云开的面子,一时间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顾云开这人又神秘莫测了不少,不过想想他背后站着简默,忽又释然,大神的朋友都是大神,这道理在娱乐圈里头也是通用的。

林雅跟翁楼的深情厚谊非要论起来,胜过顾云开不少,她抹了抹泪,好不容易把情绪克制住了,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抓住了翁楼的胳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眉目一下子柔了下去,又显露出点温柔慈爱来:“你好像瘦了些,怎么这么多年了,都不来找我?鹤卿他……”

场景看起来倒不像是同龄人,反倒如同长晚辈的关怀训诫。

翁楼轻轻叹了口气,抚着林雅的手背,几乎没花几分力气的拍了拍,嘴唇微微动了动,半晌才从喉咙口里挤出点声音来:“我知道。”那三个字仿佛有千钧重负,乍一脱口出来,就只落落摔在地上,沉得收都收不住,心房似是也随着这一声颤了颤,几乎叫翁楼眼前一黑。

他逃避了那么多年的事,自觉已经接受了那么许多年的事,原来还是不敢说出口的,原来这个世界上早就没了那个人的踪影。

有个胆子大些的男助理忽然问道:“翁先生,您这么久都没消息,现在重出是不是打算重新回到圈子里?您为什么当初突然退圈?”他约莫是翁楼的粉丝之一,目光里满是希望跟憧憬,还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莽撞跟风风火火。

“戏在台上演,人是台下人。”翁楼轻声笑了笑,还是清清楚楚的回答了对方多余的好奇心“戏是戏,人是人,台上本分我做到了,台下的闲事也不需要人家多管,我既没杀人放火,不想人家通缉犯似的盯着我,不过现在的圈子怕是艺人跟角色分不开来了,就因着这件事我才退了,不回圈,这次来只是想给云开配个戏,倒没别的想法。”

闲话不必多提,接下来就是迷弟迷妹找海报脱衣服求翁楼给签名合照的事,合照统一被拒绝了,签名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林雅微微笑着站在翁楼身后,只觉得这场景像极了翁楼当年发售专辑时的模样,那会儿翁楼签名签得手都快断了,队伍还排的老长,鹤卿那会儿也是这么站在翁楼身后的。

林雅一时恍惚,只觉得鹤卿活像是站在自己身边,手抚着翁楼的肩膀,冲着自己轻轻笑了笑,不由得失神:鹤卿,我找着阿楼了,你知道吗?

顾云开被人潮挤了出去,回到原位时,发现就数化妆师挤得最疯,他干脆老老实实坐下给自己卸妆,总算将满面的油彩都卸完了,然后把手一点点擦干净了,这戏总算是完了,晚上还有一出直播,剧组邀了好几个主演一块儿,因为是网络直播,所以并不需要特别集合到现场来,全靠网络联系。

微博上仍是无波无澜的,谁也不知道过几个小时后,就有一枚深水鱼雷往海里头炸开来。

这出戏终于结束了,顾云开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将自己被头套折腾得乱糟糟的头发理了理,一口浊气呼出,精神一懈,干脆就坐在太师椅上眯了过去。这也算是演员的一项本事了,在各种让人意料不当的空隙里偷摸出功夫休息一会儿,直到朱蒂来将人推醒。

拍内景的摄影棚已经重新拆改完了,直播的房间不在这个地,朱蒂拿毛巾给他擦了擦汗,倒了杯水给顾云开喝,场内已经走得几乎没什么人了,只剩下翁楼笑盈盈的站在原地,顾云开拧了拧自己的眉头,听他背着手探过身来,清清润润的朗声道:“很累?”

“还成。”顾云开侧了侧头,避开了翁楼的打量,平静道,“只不过这事儿忽然变得麻烦了些,叫人难免觉得烦恼。更别提晚上还有场硬仗要打,总该多休息多休息,养足精力好应付说不准的变局。”

翁楼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似是失笑:“哎呀呀,看来我的惊喜让你很不满意。”这当然是句玩笑话了,精明的朱蒂只把眼睛滴溜溜往他们俩之间转了转,轻轻咳嗽一声,又去搬了张椅子来给翁楼坐下,翁楼道了声谢,也稳稳当当的坐下,两人便坐着谈天说地。

戏服还没褪,顾云开近些日来养成习惯,兰指拈着水袖,不轻不重,蹙着眉头细细思索了片刻,他这会儿卸了妆,纵然有万般风情,也盖不住男儿的硬气刚毅来,硬生生叫人看出点性别倒错的差异感。翁楼笑吟吟的看着,忽然想一起一件要紧事,又问道:“对了,直播约莫是个什么情况?我看得倒不好,自己还真没亲身试过。”

直播这种活动是近来才刚热起来的,翁楼总不见得在网上开什么直播视频,他差不多了解已是不错,久没入圈,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操作。

顾云开细思了片刻,又低头看了看手表,将朱蒂招手来嘱咐了几句,麻利的起身道:“我去换个衣服,咱们俩一块儿吃个饭,待会吃饭的时候聊一聊。”翁楼点了点头,并无不可,本来林雅依依不舍要带翁楼回家去,可如今鹤卿不在了,他们俩即便自己心知肚明是清清白白的挚友,是干干净净的旧交,旁人难免会说三道四。

更别提翁楼也不想再回去,按照林雅的性子,鹤卿的东西多半没撤,人已经不在,何必看着受罪。再来,他这次出来,既是为了给顾云开一个惊喜,也是想叫林雅安心一些,好容易将林雅哄走了,翁楼才留在这里等着顾云开。

剧组没提供晚饭,顾云开跟翁楼直接出去吃了一顿,翁楼也简单说了说这些天来忙些琐事,拜访故交,一下子没注意到消息,小武生也被他托付给了个老朋友照顾;老朋友就是翁楼自己的私交了,顾云开没太在意,他也略提了提晚上大概的流程,翁楼听得清楚明白,一点就通。

两人刚吃过饭,张子滔的夺命连环催就疯狂的拨了过来,无奈,只好结账起身回返,好在已经吃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