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义甫兄的男子伸手捋着稀疏的几绺胡子,生气的摇头, “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
众人知他有些迂腐,不是看不惯这个,便是看不惯那个,入不了他的眼的人和事简直多了去, 便也没有细问他原因,笑着拉他坐下喝酒,“义甫兄,这瓶梨花白是三十年的陈酒,实在难得,来来来,喝酒,喝酒。”
酒香扑鼻,“义甫兄”嗅了嗅,惬意的咪起眼睛。
果然是好酒,香气十分纯正,沁人心脾。
隔壁的雅间里头,车夫点了一桌子菜,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焦溜驼峰,白扒熊掌,清蒸鲥鱼,样样色香味俱全。无瑕还不怎么满意,“爹爹,这雅间名字叫的多好呀,将进酒!酒呢,酒在哪里?”车夫打个哈哈,“夫人,能喝酒么?”父女二人一起眼巴巴的看向兰夫人。
兰夫人铁面无私的摇头,“小孩子家家的,喝的什么酒?不许不许。无瑕小姑娘既不能喝,你也别喝了,省的孩子看着谗。”后半句话却是冲着车夫说的。
车夫唯唯,“夫人说的是。”
无瑕还不肯死心,大眼睛转来转去,甜甜笑了,“娘,先生,你俩不喝酒么?好容易出趟门,喝一点吧。听说这里的樱桃酒很有名,一点也不烈,是甜的,对不对?”向伙计要来酒水单子,殷勤的推给陆先生,“先生,您想喝什么就点呀,千万莫要客气。有樱桃酒,有青梅酒,还有三月桃花酒!”
说到三月桃花酒,她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垂涎三尺。
“给她喝一口吧。”兰夫人和陆先生抵挡不住她满是渴望的小眼神儿,一人要了樱桃酒,一人要了三月桃花酒。
车夫见有人开了头,精神一振,忙给自己也要了瓶陈年佳醇,芙蓉醉。
等到各人要的酒上来之后,无瑕先尝了一口樱桃酒,又尝了一口三月桃花酒,陶醉的闭上眼睛,“丝一般柔滑,香醇可口。”
那可爱的小模样,看的人心都酥了。
“我只是替娘和先生尝一尝,我是小孩子,不喝酒的。”陶醉完,她睁开眼睛,大义凛然的说道。
“真是好孩子。”父母、先生,纷纷为她喝彩。
她小脸红扑扑的,快活的笑着,得意非凡。
车夫忙把自己的酒也递了过去,“闺女,这是芙蓉醉,很有名的酒,人人爱喝,你也来尝上一口。”兰夫人还没来的及瞪起眼睛,无瑕已义正辞严的拒绝了,“这是男人喝的,我是小姑娘家,娇贵的很,才不要品尝这种粗酒!”车夫目瞪口呆,兰夫人和陆先生酒也不顾不上喝,菜也顾不不吃,都笑软了。
隔壁隐约传出说笑声,还有人大声吟诵了一首诗,听上去像是一群文人墨客在相聚。伙计把温好的酒送上来,陆先生微笑问他,“隔壁是御史台的诸位大人吧,他们常到这里饮宴么?”伙计满脸陪笑,“没有没有,御史台的诸位大人很是清廉,这是头回光顾本店。”
太白楼贵着呢,御史们俸禄又不高,就是想常来,也来不起啊。
陆先生笑了笑,端起酒杯,悠闲的抿了一口。
无瑕眼珠转了转,清脆的说道:“伙计,再加几样新鲜果子。”伙计陪笑,“如今的鲜果有……”正要一一报上来,车夫不耐烦的挥挥手,“不拘什么都行,拣你们家上好的。”伙计答应着,忙出去了。
“先生,您怎么知道隔壁是御史台的人?”无瑕探过小脑袋,眼睛亮晶晶。
“他们说笑之间,用得意的口吻提过好几回‘兰台’,很以兰台为荣。”陆先生细细告诉她,“兰台,是御史台的别称。”
其实史官也可以称为兰台,不过,史官的目光应该不像方才那人似的,满是挑剔。
史官可比方才那人温和平正多了。
“如此。”无瑕煞有介事的点头。
陆先生和兰夫人低低的说了几句话,兰夫人扬起眉毛,“他们连这个也管?”陆先生含笑点头,“天底下没他们不爱管的事。”
兰夫人没好气的白了车夫一眼。
车夫打了个激灵,讨好的冲兰夫人笑了笑,那幅神情好像在问,“夫人,我哪做错了?”兰夫人哼了一声,没理他。
无瑕悄悄拿过兰夫人的酒杯,又抿了一小口。
“还要尝啊?”兰夫人忍不住笑了。
“嗯,方才没尝够。”无瑕理直气壮的笑了笑,把酒杯推了回去,
“小酒鬼。”三个大人看着这样的无瑕小姑娘,都笑的不行。
酒足饭饱之后,出了太白楼,车夫又把马车赶向了永宁寺。永宁寺景色不错,尤其有一泓清泉,泉水清、冷、香、柔、甘、净,用来沏茶,再好不过。在太白楼用过一顿美味的午膳之后,再到永宁寺吃一壶水,真是绝美的享受。
在永宁寺喝过茶,不知不觉已是日暮时分。
兰夫人和陆先生带着无瑕看了回落照,感慨了一番“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车夫是丝毫没有诗情画意的,看看天色晚了,咳了一声,“夫人,回吧,天晚了,路不好走。”兰夫人打趣,“什么路不好走,还是你赶车赶的不好。”车夫笑,“带着咱闺女呢,若是看不清路,颠着了,咱们岂不心疼。”他这话兰夫人很爱听,笑了笑,果然拉起无瑕,叫上陆先生,缓缓而回。
一路太平无事,天黑透的时候,马车轻快的驶回了开国公府。
陆先生在垂花门前和兰夫人、无瑕分别,无瑕一脸欢快,“先生,您累了吧?早点回去歇着吧。”陆先生怜爱摸摸她的小脑袋,“无瑕也是,早点歇着。”无瑕笑嘻嘻,“好呀好呀。”
兰夫人小声道:“忙完这孩子,我去陪你说说话。”
无瑕年纪小,早早的便要睡,回家之后,她要先打发无瑕睡下。
陆先生心中感激,温柔而坚定的拒绝了,“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好好的,真的。”
兰夫人主持整个内宅,每天要忙的事可真是不少,让兰夫人大晚上的去安慰她,她过意不去。
再说了,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安慰。
兰夫人见她坚决,轻轻叹了口气,“也好,改天吧。”
兰夫人带着无瑕回了正房,陆先生坐上小轿,由两个粗壮婆子抬着,回了她的清蘅居。
无瑕玩了一天,很是疲累,回去后玩了一小会儿,眼皮便耷拉下来。兰夫人忙命人替她洗漱了,打发她睡下。
开国公回来的时候,无瑕已睡着了,小脸蛋红扑扑。
灯光下,兰夫人和开国公坐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她说一句,开国公便答应一声,很听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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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再向从前似的,动不动便暴跳如雷,记住了么?如今天下太平了,要讲理,一定要讲理。”兰夫人不放心的交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