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璎“嗯”了一声,继续想起了心事。
徐妈妈出去和洗春商议了一下,然后进卧室向韩璎回话,却发现韩璎已经蜷缩在那里睡着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先拿了一条锦被抖开,轻轻压在了韩璎身上,又帮她把身下的软枕换成了睡觉时枕的枕头,这才轻手轻脚出去了。
傅榭审视着陈曦,心里一点都不相信陈曦的操守。
他相信的是自己的实力和陈曦的理智。
傅榭抬起自己的手指看了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常来拉弓之处是一层薄茧。
陈曦的眼睛也看着傅榭的手指,想起了除夕那日傅榭在南校场弯弓射出的连珠箭,以及轰然倒地的箭靶。
他抬眼看向窗外,慢悠悠道:“傅榭,我不是为我自己活着,我是为了我的家族活着。”
在红泥小炉上煮的开水的咕嘟声中,陈曦的声音清冽悦耳,带着泠泠余韵,悠远而孤独。
傅榭没做声。
他和陈曦不同。陈氏家族已经认定了陈恩,由陈恩来代表整个家族,陈曦要一辈子活在大哥陈恩的背后,而傅氏并没有明确选择出代表家族的人,无论是他,还是大哥傅松,二哥傅栎,抑或家族中其他兄弟,只要能够从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就能接管傅氏家族,进而接管占据大周半壁江山的辽梁集团。
所以对陈曦来说,家族最重要;对他来说,个人的实力最重要。
傅榭抬头看向陈曦,沉声道:“我会派人贴身护送拙荆,外务就暂且托付给陈兄了!”
陈曦当然也不客气,直接道:“腊月初十会有一个辽国商队从辽州进入大周,望傅弟通融一二。”和掌握大量土地的辽梁集团不同,陈氏家族主要银钱来源是对外贸易,自从承胤帝接纳了宰相崔成珍的建议闭关锁国之后,陈氏的生意惨淡了不少。
傅榭摇晃着手中的茶盏:“人口贩卖不行。”
陈曦失笑:“不是。是铁。我们用云州的碧锦换辽国的生铁。”
傅榭闻言,眼睛情不自禁亮了一下,却被低垂下来的长睫毛遮住了眼波,瞧着依旧是平静无波的样子。铁已经开始普遍应用在武器上了,可是大周缺少铁矿,只能从铁矿蕴藏丰富的辽国进口初步加工的生铁。只是辽国限制生铁出境,而大周这边承胤帝又闭关锁国不准入内,这就导致了大周军队武器装备的严重不足……
陈曦微微一笑看向傅榭。因为大周东、北和西部边塞全被傅氏家族控制,陈氏要想得到辽国的铁,只能借助傅氏的力量了,即使是分一杯羹给傅氏,也还是有赚的。
傅榭离开之后,雅间里只剩下陈曦,他端起自己早些时候就沏好的茶,端起来一饮而尽,心里思索着能够贴身护送傅榭的未婚妻去辽州的人到底是谁。
在城外军营忙了一晚上之后,傅榭当晚歇在了军营大帐里。
第二天早上傅榭也不去上朝,径直进城回了国公府——真的要离开了,按照礼法他得先去向继母崔氏辞行。
崔氏却没有在府里。
傅靖低声回道:“禀公子,夫人今天一大早就坐车去崔宰相府了。”
见公子看向自己,傅榭忙道:“据说崔五公子病了。”
傅榭闻言,抬腿就又上了马,调转马头道:“去宫里递牌子求见皇后娘娘。”
傅靖答了声“是”,翻身上马,驱马带着一众小厮和护卫跟了上去。
崔宰相府外院正房后的宝清院内,傅夫人坐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崔淇,忧心不已:“阿淇啊,你到底怎么了?”
崔夫人苗氏立在一边抹着眼泪:“阿淇前日傍晚与你们府上的傅三去吃酒,昨日早上回来开始就不肯说话水米不进,整整一天一夜了……”
傅夫人闻言精心描画的眉皱了起来,眼睛看向苗氏:“傅榭?”
苗氏:“可不就是傅榭这个混世魔王,从小就欺负我们家阿淇!”
傅夫人看向崔淇,见他漂亮的眼睛似没了焦距,直愣愣地盯着拔步床顶彩绘的藻饰,心中不由又急又气:“阿淇,傅三那小崽子到底怎么你了?”
崔淇索性闭上了眼睛。
苗氏眼泪落得更急了,无声地哽咽着。
傅夫人最讨厌她这样,当下便拉了苗氏到了隔壁堂屋,低声问道:“大嫂,你没问阿淇房里受宠的那几个丫鬟?”
苗氏擦了擦脸,眼皮红肿:“那几个丫鬟我都问了,其中一个叫玉爱的昨夜值夜,说阿淇梦里叫什么‘韩英’……”
傅夫人蹙眉想了想,又联想到傅榭,不由灵机一动:“不会是韩璎吧?傅榭的未婚妻闺名正是韩璎!”
苗氏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啊?”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早上韩璎起身洗漱罢正在梳妆,漱冬隔着雕花窗子回报:“姑娘,四姑娘来了!”
韩璎抬手示意正给她盘头的润秋停一下,转头见正收拾细软的徐妈妈和洗春已经把箱笼整理好放回了原位,这才道:“请四姑娘进来吧!”
韩玲带着丫鬟碧云走了进来,含笑道:“二姐姐,我等你一起去给太夫人请安!”大姐姐被王嬷嬷拘在绣楼里学规矩,连楼门都出不了,二夫人又不在,她一下子变得自由了起来,可以随心所欲来见自己喜欢的二姐姐了。
韩璎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道:“一起作伴也好,先陪我说话!”她觉得自己真是太美了,所以最爱看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都看不够。
韩玲并不知韩璎的自恋狂属性,她见润秋将韩璎乌黑的长发分成好几股正在拧盘,便道:“姐姐,你今日梳朝云近香髻?”
韩璎“嗯”了一声,道:“昨日梳了随云髻,今日改个样式。”她一向有喜新厌旧的属性,傅榭这个未婚夫不能换,换换衣服首饰发髻倒是可以的。
润秋把早就备好的大红描金匣子拿了出来,摁开消息后露出了一排十二支花簪:“姑娘,您挑选一支吧!”
韩璎看了看,道:“选那支赤金镶珐琅的丁香花。”
韩玲瞧了一眼,见黑丝绒底上整整齐齐嵌着十二支赤金镶宝石或者镶珐琅的花簪,从一月的迎春花到十二月的梅花,一支支璀璨夺目,端的是精妙绝伦,心中不免有些羡慕。不过她年纪虽小,却很自尊,虽然羡慕,却并不肯开口索要,而是笑吟吟地又欣赏起另一套赤金镶翡翠的头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