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争论赢一个人?
不是和她讲道理,也不是告诉她之前的事对与不对,而是立刻开辟一个新的战场,直接给她一个新的罪名。
如果她被秦书淮打成了北燕奸细,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说的话,那必然就是为了残害忠良。
秦芃知道秦书淮的逻辑,简直想为秦书淮鼓鼓掌。
可秦书淮话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也没指出白芷的身份,其实就是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他放过她一马,她放过太傅一马。
秦芃含笑看着秦书淮,慢慢道:“原来曾在一位先生那里看到过,不过那时候年幼,理解上怕也是有误差,也可能是我误会太傅。”
秦书淮点点头,太傅顿时松了口气,秦书淮却出乎所有人意料,接着道:“不过太傅大人如今的确年迈,近日先请太傅再教授陛下一段时间,等寻到合适的人,再请太傅回乡颐养天年?”
说着,秦书淮抬眼看向太傅,神色平静:“太傅以为如何?”
太傅愣了愣,他呆呆看着秦书淮,对方眼里仿佛含着千言万语,他慢慢道:“太傅放心,我秦书淮在一日,便必保证太傅有应有的尊重。”
听到这话,太傅红了眼。
他坚持在朝堂至今,早已不是为了什么情怀梦想,只是有些位置,你上去了便退不下来,退下来就是万劫不复。
秦书淮的意思他明白,秦芃盯上了他,他把柄太多,继续留下去,若秦芃是个狠心的,怕是不得善终。
如今他让他推下去,便是最大的保护。
太傅感激叩首,秦芃撇了撇嘴,对秦书淮收服人心这一套,她向来是佩服的。
秦书淮让太傅推下去后,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秦芃抱着暖炉,含着笑道:“太傅的位置,王爷心中可有人选?”
“看样子,公主心中是有人选。”秦书淮抬眼看她,秦芃笑了笑:“我是有人选,倒不知道王爷肯不肯呢?”
“合适自然就该担任,这不是我决定的。”
秦书淮将杯子放到下人手里,陆祐推着秦书淮便离开了去,秦书淮走几步,突然回头:“殿下不走?”
“嗯?”
“送你回去。”
秦芃:“……”
肯定有鬼!
不过秦书淮邀请她,她自然不怕,带着白芷跟上秦书淮,秦书淮瞧着秦芃走路,抬手止住陆祐,同秦芃道:“你推。”
“什么?”
秦芃愣了愣,陆祐也愣了,秦书淮瞧着秦芃,再次重复:“你推。”
“凭什么?”秦芃完全不能理解秦书淮在想什么。秦书淮面色平静,淡道:“我这腿怎么断的?”
秦芃:“……”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心虚,小声道:“我推就我推……”
说着便挤开了陆祐,陆祐猝不及防被她撞开,她手放在轮椅上,弯了腰,覆在秦书淮耳边,小声道:“王爷,您可要坐稳了。”
“还要不要解药了?”
秦书淮在她准备报复前一刻开口,秦芃僵住动作,这才想起来她让秦书淮喂了药,她咬了咬牙,挤出笑容来:“王爷你随便坐着,坐舒服些,我推得可稳了。”
秦书淮背对着她,嘴角微微扬起,没有说话。
秦芃内心咒骂着他推着他往前,旁边人都识趣,离他们一大截。
这日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秦书淮眺望着远方,淡道:“没有多少日子,天就该暖起来了。”
秦芃不接话,她随时提防着秦书淮,觉得秦书淮肯定要找她麻烦。秦书淮却是说着不相干的事,慢慢道:“北燕的春天来得晚,天要暖起来,还要两个月吧。”
岂止两个月?
秦芃内心哼哼,北燕的冬天走得可晚了。然而她没想完,秦书淮又道:“是我记错了,不是春天来得早,是她总是给我送炭火过来。”
秦芃有些茫然,想了想才明白,秦书淮是说冬天她给他送炭火的事儿。
北燕宫廷里的炭火都是按照品级来分的,秦书淮这样的质子,几乎是没有炭银的。而每一年炭银钱都是在初春发,于是秦芃每一年都是先用着上一年的,等发了炭银钱,就给秦书淮巴巴送过去一些。
秦书淮不说,她都不记得,原来自己也对他这么好过。
一想自己当年对他这么好,秦芃就觉得不满,看着旁边宫道懒得搭理他。
秦书淮似乎也觉得和她一直说着过往没意思,询问道:“华大人的事,殿下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如何想?”
“华大人,”秦书淮抬头瞧着秦芃,目光里带着审视:“殿下真的觉得,他该死吗?”
秦芃没说话,片刻后,她低头笑起来:“王爷,您知道我内心里,一个国家应该是怎么样的?”
“怎样?”
“应该是,每个人都能保护自己最基本的权利。一个人基本的权利之一是他能够开口说话,无论他说什么,他可能说得不对,但不能因此而死。”
“时代在变,人也在变,今日你觉得对的,或许明日就是错的。这个时代对的,下个时代便是错。华大人是对是错,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因为他的言论不合人心意就要让他闭嘴,就要处死他,这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