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可以接受内乱,可以接受手足相残,却绝不能允许齐国有成为北燕傀儡国的可能性。靖帝当年弄得国家风雨飘摇,被北燕长驱直入直取宣京,以唯一一位天子血脉为质,划十六州求和,你以为,这样大的屈辱,齐国说忘就忘吗?”
柳书彦言语激动起来:“我齐国天子百姓忍辱负重,花了十多年时间才走到与北燕商讨条件的位置,岂能容忍因宫闱之乱,让国土再落他人之手?!”
“所以,”秦芃冷静下来:“你便是秦文宣下令杀我那把刀。”
“董明谏言,陛下下令,我领队执行。”
柳书彦垂下眼眸,按住因激动微微颤抖的手:“事实上,早在秦书淮归来之前,先帝便暗中许诺过秦书淮,只要他愿意和你和离,归来之后,愿将长乐公主许配给他,可被他断然拒绝。他说,秦书淮谢过皇恩,但质子之身,难以般配,玉阳公主于危难下嫁,此生此世,唯妻赵芃。”
长乐公主是当年太子的长姐,若无意外,日后太子登基,长乐公主便是长公主。
齐国的长乐公主和当年北燕无权无势的玉阳公主比起来,其地位悬殊,是人想想就明白。
而姜漪虽然比玉阳公主能给秦书淮更多,可和长乐公主比起来,却还是差了许多。
当年宣帝以长乐公主相许,秦书淮就能断然说出“唯妻赵芃”,又怎么会在之后为了区区一个姜漪,就毒死赵芃?
赵芃心里有些惶恐,她压着自己翻天覆地的心绪,故作镇定道:“后来呢?”
“秦书淮是个聪明人,”柳书彦看着窗外,语调冷静:“他明白先帝顾虑,于是修书告知陛下,他无意皇位,绝无争夺之心,到齐国之后,绝不涉政,只求一隅之地,教书育人,养老至终。”
秦芃听着,捏紧了拳头。她突然发现,原来她不知道的那些年,秦书淮做了这样多事。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他在她面前,永远那样淡淡的模样。你猜不透他喜欢你,还是不喜欢。那么多年,他连一句喜欢都吝啬给她。
可这一天,秦芃却觉得,过去仿佛是被人翻天覆地掀开,她被迫正视着那些她从不知的真相。
原来那个人在年少时,就已经为她放弃过这样多。
“既然他都已经这样说了,”秦芃低着头:“为何还不放过我?”
“他如此敏锐,宣帝欣赏。便让人去查他,知晓他的才能后,宣帝起了爱才之心。若这样的人不为国所用,太过可惜。可你存在,那必然是他最大的阻碍。”
“所以就杀了我。”
秦芃觉得有些可笑:“因为你们欣赏他的才华,因为你们想让他报效国家,所以我的性命便如蝼蚁一般任人踩踏,所以你们可以高高在上随意决定我的生死是吗?!”
秦芃猛地捏住了柳书彦的衣领,怒吼出声:“你知道我有多艰难才走到那时候吗?你知道我经历过多少苦难……我在冷宫被人欺负的时候,我被人辱骂的时候,我亲手毒死母亲的时候,我还能忍着屈辱忍着艰辛扛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你们以为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我一直想着,终有一天,这条路我会走过去。”
秦芃眼里蓄满眼泪,哑着声音:“我觉得我终有一天会得到我的幸福,会远离这样的日子,我好不容易等到了……柳书彦……”
她浑身颤抖:“我好不容易走到我一直等着的那天,我嫁给了秦书淮,有一个爱我的人,有一个平静的生活,没有人欺负我,没有人陷害我,你来杀我前一晚,我还在想着,我想有个孩子……”
秦芃颤抖着放上自己的肚子:“我还想着,我要和秦书淮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当他的封地,我还想着我要去很多地方,我想帮很多人……”
“我规划了我的人生,我马上就要有一个很好的人生,可都被你毁了!”
秦芃一拳砸了下去,一拳又一拳,伴随着她压抑许久的爆发:“都被你们毁了!毁了!”
她做错什么了呢?
她什么都没做错。
只因为她是北燕的公主,她嫁给了秦书淮。
只因为秦书淮颇有才能,他们欣赏。
他们猜忌她,他们害怕她,所以就决定杀了她。
太荒唐了。
一个人的生命有多么宝贵,她生命承载着多少努力,多少期望,在这些人眼中,在大业面前,都分文不值。
“我从来没想过要对你们齐国做什么……”
秦芃失去了力气,慢慢滑落下来。
“只是我嫁给了秦书淮,我没有地方去。如果那时候,你们告诉我,要和离,我也是愿意的。”
“或许是吧?”
柳书彦拿出帕子,按在自己被秦芃砸出血的眼角,面色平淡:“那时候我们也举棋不定,后来董明拿出了一个折子,是从北燕来的。”
“我不知道是谁,但那个折子详细记叙了你生平做过的事。你如何从冷宫走出来,你陷害其他嫔妃,你为权势嫁给封峥,因失了清白被迫嫁给秦书淮。”
“桩桩件件,本该是北燕宫廷不该为人所知的丑事,却都在里面。面对这样一位公主,我们不敢冒险。”
柳书彦言语平静:“赵芃,你说你无心权势,你不会做出对齐国无害之事,如今我信。”
他抬眼看她:“我信你心地善良,我信你当年是被逼无奈。可当年看见那张折子,没有人会信。”
“一个如此贪慕权势阴狠毒辣的公主,嫁给齐国的前太子来到齐国后,会什么都不做吗?尤其是那时候我们已经预料,赵钰极有可能登基。”
“若赵钰登基,以你和赵钰的感情,我想,赵钰想做什么,你都会帮他做,对吗?”
秦芃没说话,好半天,她嘲讽笑开。
“连我和阿钰的关系都查得这样清楚,我是真想知道,到底是谁……一定要把人逼到这样的程度?”
柳书彦摇头。
“信是董明拿来的,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