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着对徐莺道:“这小家伙,像昭儿小时候的性子,调皮。”
徐莺瞪了一眼皇帝道:“这还不是你给惯出来的。”特别是四皇子,现在无法无天的性子,皇帝对他的纵容,绝对要占很大的部分。
皇帝笑道:“是,都是为夫的错,是为夫教导孩子无方,不关娘子的事。”
这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徐莺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总觉得他还有潜台词似的。
徐莺没有再理她,挥着帕子自己先转到小榻上坐着去了。
皇帝陪着六皇子玩了一会,然后将孩子交给奶娘,道:“六皇子脸上脏了,你们抱下去帮他洗一洗。”
奶娘道了一声是,然后抱着六皇子下去了。
三公主见父皇和母妃好像有话要说,于是和奶娘一起去给六皇子洗脸去了。
皇帝走到徐莺身边坐下,然后揽着她的腰,然后问她道:“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怎么不开心?”接着想到刘嫔,又问道:“在为刘嫔的事?”
徐莺玩着手上的帕子,过了好一会之后,才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今天刘嫔来看我了,我以前不觉得,但今天我却突然发现,其实我挺愧对刘嫔的。”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称呼也从刘嫔变成了刘姐姐:“因为当初瑶公主和杨婕妤想要害昕儿、昭儿和晗儿的事,我责怪刘姐姐没有保护好昕儿他们,更加责怪她太过信任小桃,差点导致会令人悔恨终生的结果。可是如今想想,就因为这一件事,我责怪她到现在,却将以前许许多多次对我的好,对昕儿他们的好,全都忘记了。当初她和皇上在苗疆,她代我照顾昕儿的事,后来我常将昕儿和昭儿他们托付给刘姐姐照顾的事,每一次刘姐姐都是尽力尽心护着昕儿他们,做到了无愧于心。她为昕儿他们,不知道挡住了多少的风雨,可是我……”
她说着,眼睛红了起来,声音也略带了些哭腔,有些压抑着心里的难过道:“刘姐姐为我做的,远比我为她做的要多得多。我是个坏人,其实我一直在以怨抱德。”她说着转过身来,将脸埋到皇帝的胸前,哽咽出声。
皇帝轻轻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道:“你不要这样想,你为她做的也很多。当初是你救了她的命,后来也是你护着她才让她在东宫在皇宫立足,让她不受下人的欺负。就是你们关系疏远的这两年,你不还是依然没有容许宫里的奴才随意欺负她吗。”若不是莺莺,凭刘嫔无子无女无娘家,又没有他的宠爱的情形,她又怎么可能在后宫活得那么轻松自在。
徐莺却摇了摇头,道:“这不一样。我为刘姐姐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刘姐姐为我照顾保护昕儿他们,却需要竭尽全力,费尽心思。”
徐莺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道:“皇上,我很少求您什么,我今日想向你求个恩典。”
皇帝一边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捏着,一边看着她道:“你说。”
皇帝道:“你别让刘姐姐去祈福,你将她送出宫去。反正你也没有宠爱过她,也不喜欢她,你找个名目,比如让她假死然后换个身份之类的,让她出宫嫁人。她也才二十多岁,还有大把的人生,实在不应该在寺庙里枯寂。”
皇帝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未明,徐莺则被他看得有些忐忑。刘嫔虽然不得皇帝的喜欢,但名份上毕竟是皇帝的女人,若是让她出宫嫁人,难免会让皇上觉得被戴绿帽子。她如今这样说,其实并没有站在皇帝的立场,敢这样说也多少是仗着他喜欢她而已。所以她也怕皇帝会因此跟她生气。
皇帝看着看了她一会,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下,用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这样问过刘嫔她愿不愿意出宫去。”
徐莺有些错愕起来,皇帝则又轻轻抱了抱她,将她揽紧了一些,然后道:“不愿意出宫是刘嫔的意思,想要去寺庙为皇家祈福也是刘嫔自己提出来的。”
当初刘嫔来跟他自请去寺庙祈福的时候,他并不在乎刘嫔,但却在乎莺莺的心情。他知道莺莺的朋友少之又少,对刘嫔,莺莺心里还是在乎的。所以他问刘嫔愿不愿意出宫去,若是愿意,他可以让她病亡,然后给她换个身份,让她出宫重新开始。
他并没有宠幸过刘嫔,除了他不喜欢刘淑女之外,更多的还因为她是侍奉过先帝的女人。前朝有不少新旧两代帝王宠爱同一名女子的,在皇家来说,伺候过先帝的女子又成了新帝的妃子,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但皇帝却并不喜欢。与其说他将刘嫔看成自己的女人,他更多的是将刘嫔看成了先帝的女人。就是刘嫔在外头重新嫁人生子,皇帝也不觉得是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要带绿帽子也是先帝戴,而先帝早已经是黄土一抔,便也用不着拘这么多的小节了。
但最终,刘嫔并不愿意出宫去。
徐莺有些不理解,问皇帝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出宫?”
皇帝轻轻掐了掐她的脸,道:“傻瓜,刘嫔在宫外早已无亲无故,就算让她出宫,她能去哪里呢。这世道对女子多少有些不公平,她没有娘家,没有亲人,嫁人若是遇上品性良好的人还好说,万一遇人不淑,她受了委屈又该如何?可是你让刘嫔将希望放在一定能嫁个好人上,这也不符合刘嫔的性子。”
皇帝顿了顿,又继续道:“刘嫔十一二岁就进了宫,到现在已是十几年了,皇宫固然有她厌恶之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却是她十几年来唯一的栖身之所。无论她在皇宫也好,还是去寺庙祈福也好,只要她还是我的妃子,她就能得到皇家的庇护,不比出宫嫁人强得多。”
徐莺有些闷闷的,靠在皇帝身上道:“那难道真的就要让刘姐姐在寺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吗?”
皇帝对她道:“这是刘嫔自己决定的,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权衡过利弊的。”
徐莺其实心里也明白,只是心里大抵郁结着一口气罢了。徐莺又道:“那既然刚才的请求不作数,那我再换一件事求皇上。”
皇帝嗯哼了一声,然后等着她说。
徐莺道:“你升一升刘姐姐的份位吧。她这样去寺庙,难免让人以为是她做错了什么事,然后被你发配去的。你若是升了她的份位,这意思就不一样了。而且有个妃子的品级,刘姐姐在寺庙里也能好过一些。”
皇帝道:“没问题。”反正现在妃位还有的是空位,升刘嫔的份位也没什么,顺便让她占着一个妃位,也免得那些朝臣三不五时的就要在他耳边聒噪一下选秀纳妃之事,眼睛也盯着妃位上的空缺。趁着这个机会,顺便将江嫔也一起升了。江嫔以前虽然犯过错,但这些年却十分循规蹈矩老实本分,不管怎么说,她生了二公主,生母的份位高一点,与二公主也有好处。
徐莺转过头来笑着对皇帝道:“谢谢皇上。”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好了,你也别担心刘嫔了。刘嫔去慧明寺,又是以替皇家祈福的名义,对刘嫔来说反而是好处。”
刘嫔虽然及不上赵婳聪明会钻营,可对事情,可比赵婳看得清楚。
等过了两日,皇帝下旨,正式升刘嫔为康妃,升江婉玉为顺妃。晋封典礼免除,直接发金册。
而又过了两日,刘康妃正式离宫去往慧明寺,名义即替皇家祈福。皇帝称赞其大义,令后宫除皇后、贵妃之外,亲自送迎。
慧明寺离皇宫并不太远,不过一日的功夫就到。而在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刘康妃的宫女十分不解的问刘康妃道:“娘娘,我们在宫里好好的,您为何要自请去寺庙祈福。”在她看来,在宫里当妃子,和去寺庙念经,实在是不用多想就能做出的选择题。
这宫女是当初小桃死后,分到刘康妃身边伺候的宫女,所以情分自然比不上她和当初的小桃。
刘康妃却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在皇宫和在寺庙又有什么不同,寺庙是冷清了些,可皇宫不是比寺庙更冷更寂静。”
她从前一直想要安安静静的,既不想要和人争什么,也不想要得到皇上的宠爱,只要给她片瓦遮身之所就好。可就是这样,这后宫总还是有人会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来暗算你。你不想害人,可是总有人会借着你的手来害人。那样的地方,其实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她以前也没想过要去寺庙,还是宁妃当初去祈福的事给了她方向。然后她认真想想,去寺庙其实也是一个好去处。
她是皇帝府妃子,在慧明寺里没人敢将她怎么样,甚至反而要奉承着她,不比她在皇宫里强。而等皇帝百年之后,若是她还活着,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任新帝,对她这样一个无儿无女没娘家没威胁,偏偏又替皇家祈福了一辈子对皇家有功的太妃,新帝乐得高高的供着她,以显示自己的仁德厚爱。而她只要不自己作死,她甚至能比宫里那些普通的太妃过得要好。
宫女又问道:“娘娘,难道在宫里就没有你留恋和挂念的人吗?”
宫女意指皇帝,但刘康妃却想起了三公主和徐莺的脸。
其实皇宫也是有她牵挂的人的,她一生坎坷悲苦,除了当初她伺候的小姐以外,徐莺和三公主是她这一生唯二的温暖。可是徐莺有皇上的宠爱,三公主有皇上的疼爱,她们比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活得幸福,其实也用不着她来担心和挂念。
她以后在慧明寺里,会为她们祈福,让菩萨保佑她们一辈子幸福安康。
她想到这里,不由伸出手拉开了车帘子,从车窗望向皇宫的方向。
而在皇宫里,徐莺和三公主站在玉福宫的门口,也同样在望向去往慧明寺的方向。
三公主拉着徐莺的手,有些悲伤的问她道:“母妃,刘姨姨在寺庙里,会好好的吗?”